女主她镇宅_分卷阅读_106

  她是前朝庆帝时期的殊贵妃,陛下说这殊乃是殊丽之意。
  她南霜在前朝曾名噪一时,时人给她冠了很多称谓,祸国妖女、狐狸精之类的不绝于耳。
  秦州送玉坊名扬天下,曾一度被列为天下第一美玉坊,你可不要误会,送玉坊可不是卖玉器的地方,这天下第一美玉指的也不是什么玉器,指的是那些肤如白玉气若玉华的姑娘们。
  送玉坊是歌舞坊,比起青楼来说要高雅那么一点点儿,但是终归都是些见不得人的地方。
  她是送玉坊的第十任坊主,她还记得很小的时候她穿着一身破烂的麻衣站在送玉坊门外,那时候下的雪很大,一片又一片地飘落在她的身上,带着刺骨的幽寒。即便是冰天雪地的时间送玉坊也有不少客人,南来北往慕名而来的数不胜数,那些个自诩不凡的儿郎们也难以抵挡送玉坊之中的千娇百媚,泡在温香软玉里挣脱不得。
  她在送玉坊门外站了很久,从清晨的第一缕光亮出现到傍晚最后一丝阳光消失,她看着来来往往的男客含笑而来,看着他们不舍离开。
  把她带进送玉坊的是她后来的师父,也是当时的坊主,在她被冻的将近失去知觉的时候,穿着红裙而来的女子对着她伸出手,她始终都不会忘记那白净的好似玉瓷一般的素手还有那手心灼热的暖意。
  她的名字是师父起的,南霜,师父说这个名字是为了纪念她在南方难得的霜雪天里得到了她这么个宝贝徒弟。她是师父唯一的弟子,师父所有拿手的东西几乎毫无保留地全部教授给了她,说是师徒,但事实上她们更像是母女。
  第89章
  在二十岁之前她一直生活在秦州送玉坊, 没当坊主之前每天与坊中的姑娘勾心斗角, 当了坊主之后每天看着别人勾心斗角。
  送玉坊对于她来说不只是一个容身之所这样简单, 更多的是一份寄托,一个始终能毫无保留为她敞开大门的地方,即便里面有的人看她不顺眼, 但是比起外人,那些人却显得格外可爱。
  她第一次见到庆帝的时候是在她二十岁的生辰, 当时送玉坊的头牌姑娘献舞给她祝寿,那一舞可谓是万分惊艳, 她一直都不明白庆帝究竟是什么眼光, 没瞧上头牌姑娘那天仙似的人儿, 偏偏看上了她这个上台走个过场的人。她虽也觉得自己长得不错,但是在送玉坊中就不怎么够看了,因此很长一段时间她都觉得庆帝双眼有疾。
  自打那一天之后庆帝每天都来送玉坊, 那时的她当然不知道眼前死缠烂打的人是原本应该在京都高坐庙堂的皇帝, 她只以为是哪家不省事儿的纨绔公子哥儿。
  她们这种歌舞坊的女人,自然不可能像良家女子那般正经,除了上床卖身之外,她们其实和勾栏院里的妓子没有什么不同。对于庆帝直接下旨将她接回宫这事儿,天下哗然百官死谏着实在情理之中。
  她现在都还心存疑惑,这庆帝怎么就死拧着性子将她接回了宫呢?也许真的如她所想……哈……他双眼有疾吧。
  她甫一进宫便坐到了贵妃的位置上,庆帝还大咧咧地赐了个号“殊”。
  其实她不得不承认,那些时候庆帝对她是真的很好,几乎到了无微不至的地步, 她那个时候也是真的挺感动。有一个把你当做人间至宝的男人,有一个愿意时时把你放在心间暖在心口的男人,真的很难做到无动于衷。
  南霜缓缓叹了一口气,她斜靠着身子,神情恍惚,一直紧握着安深深的手。
  南霜似笑非笑:“可是啊,造化弄人啊……”
  当心底渐渐冒出一丝不应该存在的感觉时,她突然感到心慌,在送玉坊中呆了十多年,看惯了薄凉恩情,她坊中的姑娘为情所伤的比比皆是,她看过她们坐在楼阁窗台前痴缠苦等,看过她们对镜梳妆泪滚烫。她不想沦落到那般凄苦的境地,但是这世间最不受控制的便是‘情’。
  她会在那个男人傻笑着抱着小狐狸到她面前的时候,不由自主地笑;她会在那个男人每日兴冲冲地跑进她的寝宫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揽住他的腰;她会在那个男人满足地拥着她入眠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回抱着吸取温暖。
  那应该是她最幸福的日子,她不想笑的时候,有人会费尽心思让她欢喜;她生病的时候,有人会摸摸她的额头亲亲她的嘴角,小心地拿起瓷勺温言细语;她身体发寒的时候,有人会把她揽在怀里,为她取暖。
  幸福是什么东西?南霜不知道,从小到大都没有人告诉过她幸福究竟长着怎样的面容,但是当她待在那个男人身边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是幸福的,大概是吧……
  当她看见那个叫黎兰的女子唇角带笑踏进皇宫的时候,她就觉得有些东西会发生变化了,比如她的幸福,也许很快就会便消失。
  黎兰很美,不是说容貌,黎兰的容貌在后宫大概只算的上中等,比之当年送玉坊的花魁来差的不知道哪儿去了,但是她身上充盈着一种特殊的气质,那是一种带着别样风情的美,充满着一种神秘而又极致的诱惑力,身为女子她也不得不承认,那样的风情世间少有。哪怕是在素有美玉可化仙的送玉坊,亦或者是美人云集的皇家宫廷,都找不出一个可以与之相媲美。
  所有人都在猜测她这昔日宠妃与黎兰这个今日新欢到底哪一个更胜一筹,结果很让人失望,她不战而败。
  黎兰成为当之无愧的后宫第一人,锦荣夫人的名讳比之当初的殊贵妃更如雷贯耳。南霜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形容这个女人,如果硬是要修饰大概只能用蛇蝎美人四字。那个时候后宫几乎人人自危,一不小心你就会成为锦荣夫人手中的玩物,那是一种怎样的黑暗,她难以言绘,她只能说当时的后宫被完完全全地握在锦荣夫人的手里,那里就像是一个被隔离出的残酷地狱,充满着哀嚎与绝望。
  后宫之中的女人一个接着一个死亡,但是前朝却一无所知,庆帝的无条件偏袒,锦荣夫人的肆无忌惮,她看的清楚也明白。
  那个时候的她其实抱着一种无所谓的态度,死便死吧,总好过每日看着自己爱过的男人对着别的女人大献殷勤来的自在,别说她矫情,也别骂她因为一个不值得的男人自暴自弃,她只是觉得死了也挺好的,死了便什么事儿都没了。
  她经历过艰辛悲苦,也享受过繁华尊荣,她走过悲欢离合,有过喜怒哀乐,她爱过,她也恨过,人世间该尝的她大体都尝过一遍,人世间别人未走的她大体也走了一遍,人世间唯二爱她的人她爱的人都已经消失,这个世间于她而言并没有什么吸引力了,不是吗?
  当时她住的寝宫就像是一个安静的庵堂,她每日就坐在庭院的合欢树下,拿着绣篓无聊地缝缝补补。
  她还记得那个冷风有些刺骨的傍晚,那个在她记忆里意气风发的男人像是拖着千斤坠一步一步地朝着她走来,那是在黎兰进宫后她第一次见到他。
  “陛下今日怎么有空来此处?”她拿着团扇掩唇轻笑,就像是当初在送玉坊招待客人时的那般模样。
  男人那冰凉的可怕的手握着她执着团扇的手,长满青色胡茬的下巴靠在她的肩上,耳边传来的是他那有些颤抖的声音,她分明听见:“别这样笑,别这样笑,南霜,别这样笑。”
  声音里压抑的祈求让她有一瞬间的心惊与失神,在她入宫的第一晚,他们俩坐在床上,也是这般,他靠在她的肩上,声音轻柔,他说:“南霜,你别这样笑。”
  当时她的回答是:“我自小便这样笑的。”
  “那是以前,以后你不需要对着别人笑,不想笑便不笑。”
  “那……对着陛下你呢?”
  “你也不用笑,因为以后我会负责让你笑,发自内心的笑。”
  她恍恍惚惚想起前事,原本的波澜不惊瞬间龟裂,她不由生出埋怨,就像那些怨妇一般,她终究还是生出了埋怨。
  “不笑?难道你想着让我哭给你看吗?”
  男人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耳边念叨着,念叨着,念叨着当初在送玉坊的初见,他像是怕忘记一般地来来回回地反反复复地说着,她不知道这是在提醒她还是在提醒他自己。
  他说对不起,他说很抱歉,他说他难受,他说他……想她。
  “我就在这里啊,陛下,我一直……在这里啊。”她一直都在这里啊,一直都在,她没有走啊,明明是他先走的。
  她没有听见回答,她只看见款款走来的锦荣夫人,半倚在门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她只看见刚刚还靠在她的肩头颓然无助的男人转眼便笑脸相迎,相携而去。
  手中的绣针刺穿了白皙的皮肤,钻出来的血珠那样的显眼,她呆呆地看着手中的伤,突然生出一股难以抑制的悲痛来。
  安深深抬手轻轻拭去南霜眼角的泪水,那泪水一触及到她的手瞬间便化作飞烟消失的无影无踪,她换了个姿势坐在地上,目光温柔地看着她。南霜对着她扯出一丝笑意,她眉睫微颤。
  她在送玉坊呆了十几年,送玉坊接待南来北往的恩客,来的人形形色\\色各有不同,他们有的是高官子弟,有的是商户大家,有的是江湖术士,她也曾经在送玉坊见到过……捉鬼师。
  那是一个很年轻的捉鬼师,她看的出来,那是一个刚刚走出家门的少年郎,那个捉鬼师叫做薛阑,他初到秦州,自然到了这素有秦州一绝的送玉坊一观,他哪里知道在送玉坊,哪怕是一杯普普通通的茶也值好几两银子,窘迫的少年立在送玉坊的大堂里束手无策。
  那个时候她立在师父身边笑看着这一切,师父指着少年郎对着她说:“霜儿,那个少年郎不是个普通人,咱们结一份善缘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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