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后,天妃成了海王 第16节
感到身侧暗了一瞬之后,池音便发现自己已在塔中。看着头顶的穹顶,她知道自己现在身在黑塔的最顶层。
这一层的布置倒是简单,墙面地板都和塔身一般是黑色的,除了四周亮着青色幽光的烛火,就只有头顶上那张……
“那是……人皮?”池音盯着头顶正上方系在塔梁上画满金色铭文,绑着红黄绿三色布条,边缘还系着一串串刻着异兽纹的铜铃的,被扎成类似风筝状的人皮。觉得那张露着五官孔洞的脸也在盯着自己看,不由地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准确的说是人皮做的镇魂幡,那是无妄塔的镇塔之物。”覃灵衣也抬头看了一眼,像是故意戏弄池音一般,凑到她耳边笑了一下道,“也是我的皮。”
第21章 无妄塔 应华将心一横,变成了另一个样……
“什么?”池音瞪大双眼看看覃灵衣,又看看那张诡异的人皮,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滋味。
她知道覃灵衣行事诡秘狡诈,浑身上下都是谜团,可那样完整的一张皮,要如何取下,不消说也知道这过程定是残忍至极的。
“其实取人皮也不难,只消在天灵处破个口子,趁着人还活着,将水银灌进去,整张皮就剥下来了。”覃灵衣说着,目光从应华悬在池音身后似乎是想要安慰她的手上扫过,眼看着他默不作声地将手收了回去,嘲讽地勾勾唇,掌着一盏亮着惨青色的灯,引着二人往楼梯的方向走。
“也就是小仙子心善听不得这些,其实真说起来,我都忘了当时究竟是身子更痛还是心更痛,被一心仰慕之人剥皮挖心的滋味,啧啧。不过那都是九千多年前的事了,再痛也忘了。”覃灵衣说话的语气很平淡,映在惨青灯火下的脸也异常平静。
倒是池音听完覃灵衣这话,颇不好受地吸了口气,好一会儿才张口道:“那个人……为何……你……”
但开了口却又不知该如何说才对。
“我帮他得到了天下,但他却想要更多。人呐,坐上了九五至尊的位置,便想要永世握住这权利不放。所以他听信了那个女人的话,以为挖下万灵族祭司的心炼丹便能得到长生不老药。至于我的皮,他是怕我报复啊,想用我的皮做镇物来镇住我……”覃灵衣突然停下,回头看了应华一眼,“所以啊,我就看不上那些糟践他人真心的人。”
说完也不等应华的反应,便又回身继续绕着楼梯往下走。池音跟在她身后,不清楚为何万灵族人会变成皇室的杀手?可想到覃灵衣是被她所仰慕之人剥了皮才不得不做了九千多年的画皮鬼的,心里也难免为她不平。
就在池音想着这些事的时候,她身边的场景便开始变幻。就像是变戏法一般,黑色的墙面化进了夜空,喧闹而繁华的街道就在眼前。
一轮硕大的黄色半月高挂在空中,在挂满整条街的五彩花灯下来往的行人,有的长着兽耳兽尾,有的飘在空中,有的甚至还不能化为人形……再回头身后哪里还有什么楼梯?只有那说不清的繁华热闹。
“这是妖市?”池音想到覃灵衣曾说真海和尚会在妖市等她们,却没想到这黑塔的楼梯竟能通向妖市,“还真是出人意料。”
“这是为了……”应华见池音站在华灯之下,微微仰着面,一双晶亮的眼映着妖市灯火的光,突然开口,像是想为她说明妖市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却不想覃灵衣却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抢着说道:“将妖市的入口连到了塔里,只是为了借妖市的妖力,镇压他而已。”
“他是谁?”池音扭过头,背后披着斑斓灯火,好奇的神情让应华的心窍不觉动了动,记忆中的无数与此类似的场景在眼前交叠。
“我们这次要救的人。”覃灵衣道。
池音犹豫了一下说道:“话说在前头,我不知道你口中的他是谁,但助纣为虐的事我不做。”
“我知道。”覃灵衣也认真回道:“你放心,他是这世间最慈悲的人。等真海到了,他会告诉你。”
“好。”池音又问,“那现在我们要去哪儿?”
“时候还早,小仙子有兴趣的话可以在附近先逛一逛。”覃灵衣将一个小荷包丢给池音,“里面有妖石和传音符,就当是劳小仙子跑这一趟的酬劳吧。”
妖石是附着着妖力的灵石,妖市的通行货币。传音符,自然是让池音和他们保持联络用的。
池音也不推迟,拿着一袋妖石就往最热闹繁华处去。
眼看应华也要跟过去,覃灵衣却突然在应华耳旁用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清的声音说道:“若是那小书生,根本不会叫我抢了话,早拉着小仙子逛街市趣闻逗她开心了。”
应华这一路上别别扭扭想学原来温书生的样子,覃灵衣早就看在了眼底。虽然她明白事到如今就算这应华直接变为从前的温书生也是无济于事,但却故意不点破这点,反而还有意用话激他,就是想看看这位高高在上目下无尘的天帝陛下,能将自尊放低到什么程度?
于是这妖市中就出现了这样一幕:池音悠哉哉地逛着,却没有发现自己后面跟着个板着臭脸的天帝陛下。中途有几个胆大的妖想上前与池音搭讪,走进了才被突然现形的应华的那张黑气沉沉的脸,吓得腿肚子打颤,只能装作无事般讪讪地走开。
只不过在应华的法术下,池音并没有看到这些。她闲逛了一圈,最后在一个小摊上买了一个哭丧着脸的丑娃娃。
这泥娃娃叫离人娃娃,是用与至亲相别后,至死未见所流下的一滴思亲泪与妖界的妖矿所制成,滴血之后能帮着寻找血亲的踪迹。
应华大致猜出池音买这娃娃,多半是想起了那只至今还在人间寻找亲姐姐踪迹的小天狐岑蛮了。应华想了想,若自己还是温少宁,这种时候大概会搂住她的肩,柔声问她一句“是不是想小蛮她们了?”,并许诺待这回的事了了,便陪她去看看她们。
她纤薄的肩就在自己眼前,但应华却感到十分踌躇,不知自己是否该在这个时候现形?更不知自己此刻究竟是担心会被她拒绝多一些,还是担心她若是接受便证明了她确实只喜欢自己身上温少宁的那一面的这个事实多一些?
“老板,你知道这妖市中有一家书局,老板的名字叫墨彦的吗?”池音半蹲着问刚刚卖给她离人娃娃的带着一张圆圆的笑脸面具的老板。
墨彦!应华一听到这个名字,就憋出一肚子火。这墨彦原是只雪狼,因死后附在一撰书人的笔中,变成了笔灵。小月鸟长得好,性格脾气随和,还有一肚子看传奇话本看出来的侠义气,朋友多,追在她身后的裙下之臣也不少。
不过小月鸟心思直,但凡表露出这方面心意的都被她自己挡回去了。唯有这墨彦,修为不算多高,心机却深得很。一口咬死了自己对小月鸟只是兄妹之情,仗着小月鸟的那点江湖义气,打着“好兄长”的幌子,背后不知道给他下了多少绊子。要不是小月鸟在感情方面一条筋认准了他,当初还是温少宁的他还真不知道要拿这个墨彦怎么办?
带着面具的老板点了点头,用手上的剪刀剪了一个小纸人。小纸人一下飞到了池音的肩上,伸手指了一个方向。
池音对着老板道了谢,便随着小纸人指的方向走去。
应华依旧默声跟在后边,望着池音肩上的小纸人,藏在宽大的袖下的手指就动了动。
只是这时,覃灵衣却突然出现,挡在了二人中间,拦下了应华意图控制小纸人的小术法。
最终池音还是顺利地走到了一间挂着简单的“书局”两个篆书的屋子前,她挑起半挡着的布帘入内,只见这屋中三面墙前都靠着高耸到顶的大书架,上面罗列着各种书册,在暖黄色的烛火下,显得格外温暖宁静。
就在她进门的瞬间,坐在三面大书架中间的旧书案后的银发灰衣的青年,便低着头随口说了一句:“要什么书,自己寻吧。”
甚至都没有抬头看她一眼,只是专注的在油灯下修补着手中破损的旧书籍。
池音笑了一下,走上前去问道:“不知道有没有墨先生所著的《妖界嘻谈》?”
这书是墨彦为了逗池音一笑特意撰写的妖界的笑话趣事集,从未给旁人看过。银发青年闻言手指不由一凝,抬头,看清来人后,慌忙站起,险些打翻了一旁的灯盏。手忙脚乱地护好手下的旧书,扶住灯盏,身形一闪便到了池音的面前:“阿音,你来了。”
口中惊喜之情溢于言表。
他拉着她在一侧书架前的木椅上坐下,挥挥手,一书妖便捧出两杯茶来。
墨彦亲手将其中一杯捧到她手上道:“尝尝,你最喜欢的云雾茶,我每年都要去凡间收一茬最嫩的藏着,就想着你哪天来了,立刻能喝上最好的。”
当初池音执意与温少宁结契,又长出了情丝羽,墨彦不想退也只能退了。但他还是给池音留下了自己的信息,想着温少宁不过是个没有来世的凡人,待他死了,若是池音那一日想开了,自己或许还有机会。
“谢谢,到底墨彦兄念着我,什么好东西都给我留一份。”
池音笑着低头喝茶,墨彦的目光却一直盯着她额间的红点,一转眼都一百多年了,那温少宁自然死得干干净净了,这红点又显然是拔出情丝羽后留的疤痕。
墨彦端着茶盅慢慢地喝上一口,普通朋友般关怀道:“阿音这些年过得可好?如今孑身一人,往后可有什么打算?”
“这回来是帮别人办点事,以后嘛,我也没想好。”池音答道,“大致是找个有趣的地方去看一看吧。”
听到池音没有否认自己现在是单身一人,墨彦嘴角闪过一丝笑意,又闲话家常一般说道:“要我说,这妖市便是个顶有趣的地方,汇通三界,想去哪儿便能去哪儿。而且汇聚了三界的神仙修士精怪鬼魅,随便找一处便能听到说都说不完的故事。”
“墨彦兄这般说,我也觉得这妖市是个好地方了。”池音道。
墨彦笑一笑,顺势道:“不如这样,等阿音办完了事,便先在妖市住一阵子,我楼上正好空着间屋子。要是阿音愿意,想住多久便住多久。”
听到这话,一直隐着形被覃灵衣拦在外头的应华实在是忍不了,立刻就想闯进去将池音拉出来。
“就这么进去了,会被讨厌的哦。”覃灵衣也不拦着,只是用说风凉话的口气道,“现在她还能让你跟着,你若是总不顾她的想法,干涉她控制她,以后她只怕是瞧见你这张脸都会觉得厌烦吧。”
应华怔住,在旧院中的那一夜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想起当时池音说那些嘲讽之言的样子,他的手不由攒紧,挥出一道掌风将覃灵衣击飞几丈之外:“闭嘴。”
覃灵衣不以为杵,只是擦着嘴角的血迹笑道:“天帝陛下又何须动气?堂堂天帝要杀我还不简单?哦对了,我忘了,杀了万灵族祭祀的人,会被万灵诅咒,孤寡一生,所爱之人死于非命。你怕了……哈哈哈哈。”
覃灵衣得意地笑着飘走,她知道自己没必要拿这些话去激怒应华,但她就是忍不住,她嘲讽应华的每一句话都是她想说给那个人听的话,也是她说给自己听的。
曾经的六皇子负了她,她又何曾没有辜负他?那个替她背下所有罪孽,至今仍被镇压在这无妄塔下的佛子九尘。
覃灵衣走后,应华依旧站在书局门外,心中摇摆不定。
直到内中传来池音清脆的回答声:“好啊。”
他才猛然一惊,似乎是将心一横,身上的衣衫与面容都开始变成另一幅样子。
池音刚开口答应,就见有人挑帘走了进来。那人站在墨蓝色的门前前,浅浅地望着她,温柔似水地喊了一声:“阿音。”
第22章 无妄塔 应·清冷绝尘道君·华上线……
从门帘后吹进屋的夜风, 轻缓地撩动这池音鬓角的碎发。
她怔怔地望着门框下的人,凝目沉思。
“这不可能。”坐在池音身侧的墨彦说道,带着一脸狐疑站起身走到来人面前不住地打量, 又忍不住道, “这这么可能?你不是早该……”
介于池音还在一边坐着,墨彦没有将后半句“死的透透, 再无转世”的话说出口。他实在不敢相信, 自己会在这里再见到“温少宁”本人,但来人身上那与温少宁一样的气息与面容,却又由不得他不信。
“他不是温少宁。”池音静静地开口,面上毫无波澜,“他是天帝应华, 温少宁的本体, 温少宁那一世只是他下凡历的一场劫罢了。”
简单地解释完眼前人的来历,池音眼神淡淡地扫过应华此时的面容, 便与墨彦说道:“今日还有事, 便不打扰墨彦兄了,待我办完了事再来看你。”
“阿音。”原本还在消化温少宁与天帝关系的墨彦,看到池音对自己拱手行了个礼便要离开, 正要上前拦, 却被应华高大的身形挡住了去路。
感知到池音已经走远之后,应华才出声警告:“记住, 离她远一点。”
墨彦闻言却冷笑一声,眼睛依旧望着池音远去的方向,只拿眼角斜睨着他道:“即便尊驾是天帝,也管不了旁人的私下的感情吧。再说了,阿音她不是已然没了情丝羽了吗?月鸟的情丝羽凝聚着它们对伴侣的一切情感, 拔去了便再也不会对这人产生感情了。这便是说哪怕您依旧顶着现在的这张脸,阿音也不可能再喜欢上你的,除非天帝陛下您再转世一次,变成另一个人。”
感觉到了应华身上的怒意之后,墨彦也一晃身形溜之大吉,只留下一句:“认命吧,从阿音亲手拔下情丝羽那一刻起她就放下了,现在她爱上谁,也不会爱上你。”
墨彦的话,应华每一个字都听得明白,但连在一起他却,却不愿相信……
“不可能……”他低低地自言了一句,她方才第一眼看到自己的这张脸时,分明是愣了一瞬,这难道不就是她内心动摇的证据吗?
应华收拢掌心,飞身出屋,循着池音的踪迹找去,急切地想要证明自己没有看错。
池音独自坐在妖市外围的城墙上,下面是一径繁华的街市,天边永远昏黄的月。其实她一早就知道会这样,就如她对应华早已无情无爱了一般,她也不可能对温少宁会有什么感觉。可她也知道自己心里多少还是希望,温少宁是不一样的。
毕竟那是她第一次喜欢一个人,那样不顾一切的爱一个人。当爱与恨都消失,她依旧希望那个温柔的书生在她的记忆里可以占据一点点特别的位置,让她不至于觉得那一段刻骨铭心的过往不过是个毫无意义的笑话。
可就在刚才,在她看到应华所变化的温少宁的那一瞬间,她才发现,原来都是一样的。无论她怎么努力想从记忆里找出一丝丝不一样的感觉,结果都只是徒劳。
“是啊,应华和温少宁本来就是同一个人。”池音忽然转过头,对一侧的空气说道,“我对应华没了感觉,自然也不可能会对温少宁有什么感觉,我这不是自寻烦恼吗?”
“小仙子在为这件事伤心?”虚空中渐渐幻出覃灵衣的身影,她在应华眼前逃走后,其实一直躲在远处看着这一切发生。
“我在为自己完全不为这件事儿感到难过而伤心。”池音看着覃灵衣,目光无奈又清醒地问道,“当初你拿走了温少宁的皮,和我们纠缠了一年多,在你看来我喜欢他吗?”
覃灵衣坐到她身边,抬头望着天边月,幽幽地说道:“那种感情何止是喜欢?”刻骨铭心、矢志不渝这些词用在当初的池音身上,哪一个都不为过。
覃灵衣道:“当时我就看出来那小书生来历不一般,说真的,我以为你们会天长地久的。”
她的语气平缓中带着些认真:“再与小仙子说一句实话,我当时扒了小书生的皮,原本是想用他的皮为一位故人挡劫的,毕竟天帝转世,即便是凡人那一身皮也非同寻常。不过后来看到你那副不依不饶的样子,那小书生也是,没了记忆还是认定了你,心里倒是有些不忍心了。这世上薄情寡义的事看多了,偶尔也会生出成人之美的念头。”
“可你还是要了我的神魂。”池音随口说了一句,脸上却没有什么责备的神情,仿佛只是在闲聊一些已经不重要的往事。
“因为我要去北海幻境取一样东西。”覃灵衣道,“北海幻兽被天界收服之后,便成了看守北海幻境的灵兽,此兽最擅长以幻术攻击人心中的弱点,我需要借你的神魂之力稳住心神。说起来当年帮助天界制服这凶兽的还是你们月鸟族的一位前辈,我与他有过数面之缘,当初起这无妄塔的时候,他的傀儡仙侣还曾帮过忙,不过后来便就再没有见过他们了。五千年前的那场浩劫,你们月鸟族献祭了全族,这位前辈想必也在那场浩劫中亡故了吧。”
“没有。”池音道,“听月老说,那位前辈用自己的赤尾羽为伴侣开了情窍。但我们月鸟断了赤尾羽之后,便不再只钟情于一人,可那位前辈又不愿意拔掉自己的情丝羽放弃与其仙侣的感情,为了阻止自己移情别恋,动了杀念入了魔,最后他的仙侣便抱着他跳下了淬火渊……应该是在那场浩劫发生之前的事了吧。”
“哎……这世间之事,当真是难料。”覃灵衣长叹一声,又问道,“那小仙子你呢?当初喜欢得连自己的命都不顾了,后来怎么就拔了自己的情丝羽?”
“当时是因为太伤心了,知道应华他只是将我当成一个替身,还想要娶别人的时候。”池音苦笑了一下,“但现在回想,却也想不起来当时伤心的滋味了。拔了情丝羽便是如此,对于现在的我而言应华也好,温少宁也好,就像是个认识却无意义的符号,见着了眼熟,但却也不会因此产生什么多余的感觉。”
“这样也好。”覃灵衣道,“少了许多往事的羁绊和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