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你丫闭嘴_分卷阅读_155
仿造彭勃真迹工程浩繁,不可一蹴而就,两人合力忙了一个下午,不觉天也暗了。遂先搁置手头事务,先去前厅用饭。
傍晚用饭时,恰逢姚氏来前厅。原本姚氏是长辈,虽然她是姨娘,国师并无须同跟孙氏那样晨昏定省,但他每日去跟孙氏请安之后,必然也会去姚氏的别院看一看;但这些日孙氏因为顾柔的事情跟国师冷战,闭院不见,国师便没去看孙氏,于是姚氏那边也疏忽了。
姚氏这次前来探看,也是担心国师哪里有恙,她见到顾柔,便晓得一二,作为姨娘,她不便对嫡子指手画脚,但慕容家的家风犹在,这样的行为她也不可能支持,只是借故离开了。
宝珠送姚氏出去,国师对顾柔道:“姚姨娘年青时同我父亲甚是恩爱,父亲离世后,她悲伤度日,竟欲寻死,是我母将她拦下,说服她修行奉道为父亲祈福,这才留住了她。”顾柔讶异感叹:“姚姨娘当真痴情……夫人功德一件。”
国师点头:“我母亲外表严苛,内心却仁慈,她只是为人极为自尊,行事有些固执。”说到此处,他突然握住她的手,声调软和了几分:“小柔,我已同母亲决裂,我了解她的为人,她并不会真正怪罪于我,只是这道裂痕,恐怕再也无法修补;我不欲使你为难,唯有一事说与你听,你能办到且办到,若办不到,也不委屈你办,权当本座那么一说。”
顾柔连忙点头,放下筷箸,认真倾听。
“本座为你,可以同母亲冷战到底,然而我却希望你不要似我这般冷酷无情;我母亲其实不似你看到那般残忍,她内心脆弱,极易伤情。她痴恋父亲半生,父亲却对她淡漠;她宠爱我亲生兄长,兄长早年又与她母子失和,破门离家;她只剩下我一个,却也与她决裂。她年纪大了,你对她好,她能看见,日久见人心,或许使得顽石点头……我心中总盼她能有个安稳晚年,也希望能举家和睦。当然,若你畏惧她,那也是人之常情,我不会强求。”
他目光温润恳切,说得极其真诚,顾柔心中感动,自是点头答应。
他又道:“不过如今她正在气头之上,理当避其锋芒。待你我解决岳丈之事归京,我也不会跟她请罪……届时你出面从中调和化解,把这份人情一做,我再前去跟她求和,她不会不领情。总之,本座唱白脸,你唱黑脸,她总会入瞉——她也是很怕寂寞的一个老人。”
顾柔心笑他倒是会算计,把角色都给她分好了,她答应下来;想了想,又问他:“可是你爹生前为何待你母亲冷漠,我见她对于家族忠贞不二,一直辛苦操持;待姚姨娘也很好。”
国师摇头:“这我便不晓了,想来总是上一辈的原因罢。”长辈的事情没同他说过,他不知母亲和父亲姚氏三人之间的纠葛。凭空猜测一下,又补充道:“这人跟人之间的缘分说来也怪,捧到跟前的不知珍惜,偏要去爱那远在天边的。”
顾柔一听,哟嚯,这远在天边的必然指的是她了,那这捧到跟前的是谁,是谁?嘴巴撅起来,不舒服了:“你要珍惜谁?”
他莞尔,道:“你道是谁。”顾柔瞪圆了眼睛,想起后宅那个清秀斯文的孙郁清,好一阵憋屈,颇为小心眼地别开头去,不怎么愿提到她名字:“不知道!”
他知道她想的是什么,拨弄盘里的菜,又给她夹一块肉,道:“我表妹乃是我姨母招赘所出,姨母过世早,姨父因为入赘身份颇遭外祖父嫌弃,最后离家而去,留下她伶仃一人。她在孙家处境艰难,我母怜她故而带之身边。她的为人,说复杂呢也就存了那么一点心思;说简单呢倒也不是个坏人;反正本座自是不会搭理她的了,你日后做了后宅之主,愿意同她交便交,不愿意的话就疏远着也无妨,不喜欢也可寻个理由赶出去,随你。反正有事你就找刘青的麻烦,他自会替你解决,犯不着自己出头去顶这个名声。”
顾柔一听,顿觉这个孙郁清也没那么可心结的了,只是同他开玩笑,还假装生气的脸,不依不饶噘着嘴:“你刚刚说要珍惜谁?”
他发现她是越来越蹬鼻子上脸了,还敢调戏起他来,给她下巴握住,眼睛锋利地盯着她,突然声音蛊惑:“是个行为轻佻,不甚端庄的,让避火图都避不住火的小狐狸精;奈何本座道行有限,竟抵挡不住她的媚功法术,百年修为毁于一旦……你道如何是好。”
“……”她说不出话来了,拨开他的手低头匆匆扒饭,假装没听见。
第102章 19
夜里又断断续续下了几场雨,幽篁园的竹叶在月光下滴着水。
夜间的修复工作更是如火如荼,刘青已取回了作画的材料,国师也在画纸上练了几遍手,拿给顾柔看过作参谋,两人一致觉得他的画风临摹彭勃已然有八九分肖似。
然而国师依旧不是很满意——才八九分相似,骗骗街头巷尾的古董店商贩还可以,想要蒙过钱鹏月的眼,须得做到十全十美。
他不忙着使用材料,一遍一遍在纸上重画演练,没想到他画了快十年三清祖师像,这辈子最后画得最多的还是避火图上的这俩人,他都有些好奇这两人叫什么名字了;而且在他看来,彭勃虽然画人物独步风流,这造景烘托的意境却还差着那么些,比如画中若这扇绣花四折屏风,若是以弹矾之技画作半透,罩着那男女半边,半遮半掩,欲说还休,寓有限于无限……那才更有意思。
他顿笔凝思,忽觉如若这彭勃死而返生,他定要叫到跟前来跟他好生谈一谈——同为艺林技者,也是可以交流的么。
他正思考,顾柔这边已将军令彻底背熟,满脑子都是鸣鼓止鼓,鸣金收金;她觉得自己提前完成了阿至罗布置的兵休日任务,后面几天可以好生地跟着他玩耍了,开开心心过来瞧他画得怎么样——
“您这怎么还有个洞?”
顾柔指着他画上的两处留白,惊讶。
国师斜眼一睨,可不就是有两个洞么,还是她造的。
顾柔明白了,那真迹上两个黑窟窿,正是他无处临摹的部分,可是,总不能就这么留着俩窟窿还给钱大人呀!她真真着急:“那怎么办才好,您还记得吗,你看过原作没有?”
“……当然没有。本座怎么……怎么可能跟你一样,轻佻!”他别过头去,俊眸微沉,一脸气正神清。
顾柔给自己挖了个大坑,羞愧红了脸,她那也只是出于好奇,才会拿来看看。赶紧岔开话题:“图就一张也好,说不定钱大人也不记得细节,就随便画出来,就算他怀疑,您抵死不认就得。”
他立刻用毛笔指着她,纠正:“是你抵死不认——画是你偷看的,火是烧穿的,谎也是你扯的。是你。”他只是对她救苦救难,才会在此处画什么避火图,真是平白受牵连。
顾柔被他指得心慌意乱,连连摆手赶走他的笔尖,像赶苍蝇:“哎呀您快画,我都困啦。”捂嘴假装打哈欠。
他冷哼一声转过头,俯身继续作画,才勾勒几笔,就听得她在旁道:“不对不对,这哪是这样,那姿势就错了。”
“怎么错了?”他也看过,记得很是清楚,只是细节可能有些微偏差,他歪头端详打量,觉得被她那么一说,是有那么些别扭。于是又扯了张画布,重新勾线。
“不对不对,这还是不对。”他皱眉:“怎么又不对?”顾柔用手比划了一下:“我记得那个姿势是这样……”“哪样。”又比划一下:“就这样。”“画中手在此处,怎么可能又似你这般动作,又不是三头六臂。”顾柔急得不行:“我这个手代表的是脚不是手,她手不还在原来的位置么,就这样。”他搁下笔,抱臂歪头地看,摇头:“不懂。”“就这样啊,很简单,怎么会不懂……”“那你做给本座看。”
顾柔比划地正忙,突然愣了:“啊?”被他一把托起来放在桌上。
她彻底懵了,慌不择言:“不,不成……”他的下巴靠在她左肩膀上,挨着她耳朵低声道:“怎么,烧了稀世名作不赔,连弥补都不帮忙了,本座为了谁在这画画?”声音里已见魅惑。他在她发间缓慢移动,低嗅她的味道,已自然进入蓄势待发的狩猎状态。
……
夏夜的阵雨总是毫无预兆,时有时无,急的时候便似江河泼天,缓的时候又风平浪静,倒是吊脚楼书斋后头那片竹林,任尔雨打风吹去,过后仍是一派萧萧肃肃君子风范,岿然林立;但林中一棵合欢花树却是撑不住这忽然而至的晴晴雨雨,随着那飘摇风雨,一朵一朵深深坠入红尘,林中落花成阵,满是风流印记。
他将她从桌案上抱起,给她一件件拢好纱衣。她此刻还没缓过神来,浑若无骨在他怀中瘫软成泥,等着那余韵缓缓褪去,脸还潮红着,眼睛半睁半闭,像是魂飞天外还没找得回来。他盯着她看,这神情他也爱极,远比那钱鹏月的书亦或是彭勃的画有有意思,方才她有一个皱眉的表情他尤其喜欢,就是她闭眼深深皱起眉头,伴随口中莺莺呖呖,实在是勾魂夺魄妖冶至极,他在心中回想那个表情,简直似着魔一般刻印在脑子里,怎么都挥不去……他想着想着,欲罢不能。
顾柔好容易苏醒过来,人像是被甩在水里洗过一遭,全身发汗,她也顾不及难为情了,惦记起彭勃那张亟待修复的画,声音乏力地问他:“大宗师……能画画了吗。”
他顿觉好笑,为何她永远抓不住重点,他又岂能是为了这张画才这般作弄?可是她还当真以为是那样,方才一番惊世骇俗的情景重现,已经让她挥霍掉今生所有的廉耻心,把那副画的场景跟他重演了一遍——如此牺牲捐躯,怎么可以不好好作画!
她挣扎着起来,有气无力地扶着桌案,收拾了下上头的乱局——方才一阵癫狂,是笔架也倒了;画也滑落了,纸散了一地;笔洗打翻了;连彭勃的真迹都挂在桌角,比她还要蔫儿。她知晓他一丝不苟喜欢整齐,便好辛苦将这些摆放回到原来的位置,拿出那块松烟墨,想要给他磨出来:“大宗师,您快画罢,我真累得紧。”这回却是真话,她方才一番豁命消受,此刻精神头挺不住了。
见她执着,他便暂压了绮念,让她动了那块松烟古墨,排布颜料,压好画布,挥毫作画:其线如丝,精匀而刚;笔有轻重,势有缓急……那画上人物渐有神形,男女都在他笔尖生动起来。
烛光摇曳,月至中天。
一幅浑然肖似真迹的临摹之作,终于在他笔下落成,他重新勾好墨线,小心吹干,然后依照真迹上的朱砂标记,蘸取相应的颜料,对应添加瑕疵。
最后提上落款。
如此一来,除了还差几个彭勃的闲章私印,几乎做到一模一样。
他拿起来,深觉满意——这以假乱真的程度,怕是钱鹏月也看不出来,他忽然起了一股得意之情,老钱会看出来么?这倒像是一个高手和另一个高手之间的较量了,他隐隐感觉兴奋,竟有些迫不及待要把这幅画还给钱鹏月,看看他的答案和反应。
不过不可操之过急,还差盖章和做旧的工序,章需要找到坊间的雕刻高手来仿制,做旧也有一套做旧的手法,这些就交给刘青拿去黑市上办罢。他心中计划定当,回头寻找她的小姑娘,想让她也来欣赏一下成品,却不见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