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衾灿兮_分卷阅读_37
茅公道:“斥候今早已带去了君上之命,赦免死罪。”
他说这话时,神色是愉快的。
阿玄终于舒出了一口气。
这世道,死很容易,随便生上一个小病就有可能死去,活下去却不容易。只要隗龙能继续活下去,那就是件好事。
“多谢太宦告知。”阿玄向他道谢,恭恭敬敬。
茅公一双花白眉毛微微动了动:“不早了,服侍君上就寝吧。”
……
庚敖这趟出行,身边既没带姬妾,也没带多少服侍的隶人,以护卫居多,轻装便行。
阿玄观察了几天,发现此人既好伺候,也不好伺候。
说好伺候,是因为他为人似乎不算苛刻。昨晚宿于馆舍,舍人进上膳食,其中一盘配菜,以芝荋(木耳)佐螺酱,大约是合了他胃口,他吃的不少,吃到最后,盘底却赫然出现了一只已被烹熟的肉虫。舍人大惊失色,和庖厨下跪告饶,倒也没见他发多大的怒气,皱了皱眉,事情也就过去了。
说不好伺候,是因为他精力远比一般人旺盛,到了令阿玄惊讶的地步。每到一城,不管多晚,他必见当地官员,会面往往持续到深夜,随后略睡上一两个时辰,天亮便又动身继续上路。
他自己无妨,次日照样精神抖擞,近身服侍的人却跟着受累。此前一直是茅公在旁伺候,他体谅茅公,往往早早就让他去歇息了。阿玄却没茅公那样的待遇。必须要等到他合眼了,她才能躺下。
几个晚上过去,茅公似乎对阿玄终于感到放心了,将服侍就寝的事交给了她。
阿玄不敢怠慢。只要他没躺下,她便等着伺候。连睡觉也不得安生——她就睡在和他卧室相连的外间,随时要听他的传唤。
好在白天上路后的那段行程,她有时可以在颠簸的车里补个觉。虽然日夜颠倒,令她颇感吃力,但只要想到数月之前,她还曾拖着被磨破了皮的双脚一步步地向北跋涉,这么一点事情,也就不算什么了。
……
这个世代的人口密度相对稀少。周王室下的许多诸侯国,都是由一个个以点状分布的城池而构成的。有些小国,名为国,其实不过就只是几个城池而已。出了城池和郊畿,就是大片大片的荒野,在城池和城池之间,则由四通八达的驰道相互连接,通常每隔五六十里,驰道上会设一处路馆,以供来往使臣宿息。
这个白天,因在路上耽搁了半日,此刻天已黑了,下一处的路馆却还遥遥在前,人困马乏,庚敖便命就地搭设帐幕过上一夜,等天亮再继续上路。
阿玄感到十分疲累了,却还跪坐着,肩背挺的笔直,一下一下地摇着手里的蒲扇。摇了许久,手酸了,困意也袭来了,一双眼皮控制不住,慢慢地粘重起来。
在路上已这样走了七八天了。茅公说,再走这么七八天,就能回到国都丘阳了。
毕竟上了点年纪,此刻又不早了,已经睡了下去。
庚敖的随卫们也分成几拨,有的先入帐就寝,有的在近旁瞭夜。
夏夜的旷野里,静悄悄的,帐幕帘缝里不时钻入几声忽远又似近的虫鸣声,愈发的催人困顿。
阿玄手里的蒲扇越摇越慢,终于停了下来,头往下一点,猛地一个激灵,惊醒,抬头飞快看了眼正坐在地席上翻阅着简牍的庚敖,见他依旧全神贯注,既无就此收了去睡的打算,也未觉察到自己的走神,忙打起精神,啪嗒啪嗒,再次摇扇为他打着凉风。
又片刻过去,摇扇声再次变得稀落,凉风也有一下,没一下。
庚敖的视线从手中的那卷简牍上挪开,眼角瞥了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