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不是_分卷阅读_10
悍妇甲:“你——周春花,你不要脸!”
牛家大妈:“孙桂花,你脸比屁股大。”
白术:“……”
你来我往的吵架之间,白术终于从无数新鲜词汇的谩骂声里提取了一点儿有用的元素——这比前段时间从那些穷酸书生嘴巴里掏出点有用信息难度要大得多,你得自动屏蔽掉无数“你娘”“你大爷”“你祖宗”等一系列家属称谓用词以及“猪”“牛”“狗”“猴子”等又一些列无辜躺枪动物名词,然后再从十句口水话里,提取出半句有用的信息。
半个时辰之后,白术将整个事件的过程经过完整地还原了出来。
这件事要说起来,源头还得追溯到那天在大黑河边白术遇见的那伙自称是皇宫里出来的厌胜术传人的大骗子身上。
在白术被牛家夫妇强行拉走给人烧水接生之后,那下巴长了一颗黑毛痣的白鹿真人居然真的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台阶下,他先是胡扯了一番自己之所以看得见大黑河上的龙气,那是因为他道行已经到了家,并谎称“四术”到了一定境界便融会贯通再也没有你我之分。
将这个糊弄过去之后,白鹿真人开始装模作样地掐指算了起来,算了一会儿,便随便抓了个村民问这村子是否有规模比较大的庙宇——事实上在那个时候,百姓祈求风调雨顺年年丰收,无论是多小的村子都会供着不同的菩萨或者土地神,靠近河海的村庄更多的是供河神龙王爷或者妈祖娘娘,有一座庙那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然而偏生那村民就觉得自己见了活神仙居然连村子里有庙这事都能知道,连连点头称是,并告诉白鹿真人,只不过那庙宇因为灾荒早已断了香火荒废许久,白鹿真人面上不动声色,又是一阵掐指狂算,然后斩钉截铁地告诉在场的乡亲们,黑河村之所谓闹旱灾甚至牵连整个西北地区,问题就出在那座庙宇上。
众人惊慌之间问白鹿真人究竟怎么回事,白鹿真人神秘笑笑,这才缓缓道来——
白鹿真人自称自己已经得了灵通,河神龙王爷通过天耳告诉他,当年有一位了不得的工匠路过黑河村的时候想要在黑河村建一座庙宇,正巧经过大黑河,这名工匠就跟龙王爷商量,能不能借他的水晶宫作为模板,照着那水晶宫的模样在黑河村建一座龙王爷庙,工匠承诺三日之内必定原样归还,并在龙王爷庙建立之后让村民香火不断,年年供奉。
这年头大多数民间神祗靠得便是民间香火得以逐渐壮大本身,龙王爷一听也交易也还划算便答应了那名工匠,连夜派虾兵蟹将将水晶宫搬到了岸上让工匠参考,并且还派了自己的儿子小白龙一块作为监工来到岸上,说动工便动工,工匠找来了一伙人连夜开始照着水晶宫的模样修建了起来。
然而没想到的是,修建庙宇比想象中的更加麻烦许多,三天之后,眼瞧着归还的期限即将到达,说好的龙王爷庙却还只是刚刚建好了一座后院,工匠费尽口舌劝说那作为监工的白龙太子将水晶宫留在人间直到最后一秒,白龙太子心软答应了他,便俯身与房梁之上安静等待约定时间最后一刻到来将水晶宫搬回大黑河底。
然而没想到的是,第三天,太阳却比平日早一刻钟升起,那太阳极为猛烈,将俯身于房梁之上的白龙太子一下晒死,连带着虾兵蟹将也成了毫无生气的石头,水晶宫在顷刻之间也变了样不再富丽堂皇而变成了一座普通的庙宇——那工匠一见,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在龙王爷找上门之前就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而这工匠不知道的是,在天亮之前,左等右等也等不到自己儿子的龙王妻妾蚌精娘娘也没能坐住,早早便上了岸要找自己的儿子——却没想到儿子没找到,却因为自己道行不够在人间迷了路甚至是被困在人间凡人的身体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后来天一亮,龙王爷见约定的时间已到,不仅借出去的水晶宫没要回来,就连自己的龙太子也不知所终,而除去寻找龙太子的爱妾也没有回来,心有不安之余便亲自来到岸边一看,眼前的景象让他肝肠寸裂,暴怒之下找不到发泄对象,便将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在了黑河村的村民身上,到了玉皇大帝面前上奏,将自己的苦情诉说了一番后,被玉皇大帝允许五月天开始连续十二个月滴雨不下以示天威。
除非黑河村的村民将那水晶宫变成的龙王庙翻新供奉起来,而且还要将他的妻妾蚌精娘娘完整归还,这场天灾才有可能提前结束。
以上,说罢故事,白鹿真人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来到了早已被荒废的庙宇,只见那房梁之上果然有龙鳞状的瓦片,屋顶四角也有龙头状雕刻物,村民们自然以为这就是“龙太子”尸体化作而成,一时间纷纷信了白鹿真人的话,那龙王庙当天晚上就被重新供上了新蜡烛和纸钱。
做到了第一条之后,村民们开始疯了似的寻找被蚌精娘娘附身的那个人。
当天晚上还没多少动静。
第二天天一亮,大黑河边挑水回来的村民不知道怎么就突然统一了口径,说他们要找的人就在村尾牛家,说起来这说法到底是从谁嘴巴里传出来的,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一口咬定,蚌精娘娘肯定就是老牛家。
于是就有了最开始的那些传闻。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今天出门的时候,白术看见一些人拿着元宝蜡烛,那些东西不是要做什么祭祀,完全就是为了去供龙王庙的香火的。
而现在,这些疯子似的古代人,正企图从她或者她的这便宜爹妈便宜妹妹里面选一个,怒沉河底,然后坐等传说中龙王爷息怒,法外开恩天降大雨。
——至于那传出传闻的人究竟是谁,一联想到那天晚上被她一巴掌扇掉两颗大牙、临滚爬走之前还放下狠话让她“走着瞧”的中年妇女,这会儿白术那真是用她那一马平川完全没货的胸都能猜到答案了。
听完这些妇女的一系列荒谬话,此时,白术心中草泥马狂奔将那伙害人不浅的大骗子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表面上却只是淡定勾起唇,露出了个标准的雪姨脸,眉头一挑淡淡道:“都说完了?啧啧,还真是唱得一出好戏。”
第8章
周围原本乱成一团的人群却被十岁大的孩子说的一句话给镇住了。
上一秒还在七嘴八舌的人们统统闭上了嘴,一时间,那免费布施稀粥的场地竟也安静了下来,人群中,也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呵,好厉害的娃娃”。
又不是第一次被人说“厉害”,白术只当什么都没听见,脸上嘲讽表情不变,先是扫了一眼周遭,最终她的目光停留在了此时此刻正站在几大桶稀粥后面的衙门衙役身上,只见这些吃官饭的这会儿活活像是脚下生了根似的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完全没有要出来镇压这场混乱的意思,从那表情来看,反倒像是希望这场闹剧继续下去似的。
白术对他们这样冷漠的表现倒是一点也不惊讶。
黑河的村的村民已经疯到开始吃新出生的婴儿,而且是一家生了娃,只要是女娃或者第二胎,都会被要求按照不知道谁制定的规矩将婴儿贡献出来给整个村的人一块儿解决饥荒问题——这种听上去只会让人觉得毛骨悚然的事情,白术不相信这高堂之上的县官老爷就真的没有听到一点风声——只不过,在这种天降大灾民不聊生的苦日子里,但凡是那县官老爷吃着新鲜的米红烧的鱼时,还能想得起留一点儿麸皮分发碎米熬粥救济一下百姓,也算得上是对得起“父母官”这么几个字。
毕竟连真正的“父母”都下得去狠心吃自己的孩子。
那些读书人十年寒窗苦读挤破了脑袋想要一朝踏入朝廷,追究根本也只不过是为了改变现在糟糕的生活状态罢了,心怀天下苍生的那种人,大抵是只活在书本上的。
有一句民间俗谚是这么说的:衙门日日向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
大难当头,谁也别指望谁能惦记着谁。
县官老爷上头还有刺史,再往上还有君议院,哪怕是开仓放粮一层层的剥削下来,到了县官这芝麻绿豆大小的官员头上也已经所剩无几——对于这种情况,老百姓不造反,那便是极好的,老百姓造反,也是完全合情合理,丢了乌纱帽也只能算你倒霉。
于是对于这种民间在特殊情况下自主发明的能够稳定现状的“特殊”生存规则,大多数地方官员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求老天爷开眼什么时候降一场雨结束这大旱,其他的,他们不想管,也管不了。
而这会儿的功夫,见当官老爷们都不管,在场的那些妇女老汉们顿时更来劲了,莫名其妙就觉得自己十分在理,一时间原本还整整齐齐排着队的人一下子就分成了两拨——一边是有幸挑事的或者纯属看热闹的村民;另外一边是老牛家三口人。
人群里一个中年男人站出来,狞笑了一声说:“我看择日不如撞日,我们就把这牛家的怪小子绑去白鹿真人面前,再详细问个解决的办法来才好!蚌精娘娘早日回到大黑河,也要平息龙王的怒火!”
那中年男人的话引得周围人一片赞同,只有少数几个觉得没调查清楚就胡乱绑人做祭祀似乎有所不妥,但这声音也很快被覆盖了去——白术下意识地冲着那个说话的人那边看去,然后不怎么意外地发现,这个中年汉子就是那天被她揍得哭爹喊娘还掉了两颗大牙的那个女人家的汉子。
还真是穷乡僻壤出刁民。
一时间,白术只觉得投放在自己脸上的这些目光里都透着饥肠辘辘的绿光,她当然知道他们那么恨其实就是害怕,他们害怕她坏了他们的“规矩”——前几天的李家媳妇没交出自己的孩子,很有可能过几天就会出现赵家媳妇、黄家媳妇又或者是陈家媳妇,到时候好不容易立起的这项“填饱肚子”的规矩就要被打破,他们就又没吃的了。
而白鹿真人的话给了他们找到了一个发泄的突破口,于是,这些平日里老实巴交的人顿时就像是一群失去了理智的疯狼,一心想要杀鸡儆猴除掉“坏规矩的人”,这样以后就再也没有人赶跳出来反抗了。
人群在蠢蠢欲动,这时候,一声透着疯劲和狠劲的女人声音尖锐地压过了他们所有人——
“谁敢动俺儿?!”
牛家大妈站在最前面,像是只老母鸡似的将白术护在身后,她面目狰狞得像是瞬间从只管孵蛋的母鸡变成了斗场上的斗鸡,如果有谁想要伸手出来企图绕过她去抓白术,她就会反映很快地伸出自己那依旧还是脏兮兮全是黑泥的指甲,在那人身上留下几条红痕,皮肤没那么糙的就得立刻见血,可见用力之大;而牛大力站在最后面,不是他胆小,而是要护着白术以防有人从后面偷袭,这会儿他已经接连将三个稍瘦的人踹了出去,只不过见他们反抗,周围的人反倒是越围越紧,牛家三人一下子变成了众矢之的!
而这个时候,被牛家夫妇牢牢地护在中间,说白术完全无动于衷那是假的,祸,是她惹出来的,但是牛家夫妇却一个字怨言也没有,完全照单全收!
虽然白术是穿越过来的,但是上辈子她循规蹈矩的也没见过被群殴这种大场面啊——更何况被群殴的对象还是她。
一时间她也有些傻了眼,只是瞪着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森森地瞅着周围那些一个个面目狰狞想要靠上来的人,看着护着她的牛家大妈的动作越来越大,牛大力的喘息声也变得越来越粗重——
逐渐围上来的人群看在她这个外表只有十岁的小姑娘眼里,就好像是渐渐不断欺压上来的群山,遮住了头顶炎热的烈日,遮住了光,最后一缕阳光从头顶射入时,正好照在白术的眼睛上,她满脸茫然地微微眯起眼,脑海中又浮现了那一日趴在窗棱上看见李家媳妇哭泣着用肮脏的毛巾将自己新出生的孩子捂死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