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长孙_分卷阅读_138

  赵长宁当时发烧迷迷糊糊,但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大概认得出给自己把脉的是掌院御医郑太医,寻常人哪里请得动他半夜出山,也就是朱明炽,一句话便能叫来。
  皇帝出宫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他是不能随便出宫的。结果却把她从都察院救出来,还送回到了赵家里,莫不成是亲自为着自己来的?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让赵长宁的心里有些复杂。她原来觉得朱明炽其实是很帝王模范,够冷漠无情,够权衡利弊。怎么想……长宁觉得朱明炽出宫来救她,不是他会做的事情。因为对他没有好处。
  长宁正在沉思,顾嬷嬷却又告诉她:“……二少爷还在门外等着,说有事要跟您商量。奴婢说您今日累了,但二少爷却说事出紧急……”
  “罢,我身上疼得睡不着,见就见他吧。”长宁颔首,“你沏壶热茶,端些点心进来。”小半天没吃东西,她倒是饿得厉害了。
  顾嬷嬷就带着丫头沏了一壶长宁常喝的碧螺春,装了山药糕,切成小块、洒了糖霜的蜜酪,一叠薄如纸的牛肉脯,还有松子、榛子、芝麻加糖炒香做馅的梅花酥饼。六格的攒盒放满,顾嬷嬷仍然觉得不足:“吃点心总是不克化的,不如奴婢让小厨房给您做碗银丝面条吧?用熬得香浓的牛肉汤打底,加点香油、葱花便很好吃了。”
  长宁摇头道不用,这时候开火麻烦。而且赵长淮也走进来了。
  “长兄撑着病体见我,为难了。”赵长淮一拱手,然后就在赵长宁对面坐下了。虽然嘴上说的是为难,但他的神色自如,并没有半分为难的意思。
  “二弟有话就说罢。”长宁让顾嬷嬷把蜡烛移过来,照得小几通亮。
  赵长淮也没有耽搁,手扣住了茶杯道:“两日前我因户部的事进宫面圣,曾与皇上谈论二叔的事,打探皇上的口风,皇上却未曾理会我。料来圣意坚定,恐怕七叔不仅是因为贪墨而触犯了皇上。”赵长淮抬头看赵长宁,“今日长兄夜探都察院,却是皇上将你送回,都察院里究竟发生了什么,长兄可愿意道来?”
  赵长淮是发现他当真摸不透赵长宁的底,他究竟在干什么,跟皇上有什么干系?他手头是不是还有东西是他不知道的?
  赵长宁微微叹气,屏退了左右,问赵长淮:“这便是二弟想说的急事?”
  赵长淮却笑了笑,此时他低垂下头,浓密的睫毛也垂下来。这弟弟倒还有几分年少的俊秀,生得倒是比她高大,心计什么的也更深。二叔出事他一直不算着急,等着她在外面忙,也不出力,他对赵家根本就是没有归属感的。现在来跟她说话不过是想探她的底罢了,长宁心里已经在猜赵长淮的想法了,毕竟她跟这位庶弟是一起长大的,还算了解他。
  “长兄倒不必忌惮我,再怎么说我与你是亲兄弟,跟外人比毕竟血浓于水……”
  这厮就睁着眼睛说瞎话吧,血浓于水?她受伤后赵长淮还没有陈蛮的反应大!
  赵长宁也笑:“我倒是愿意你记得这几句话,日常我看二弟,却没看出什么血浓于水的情分来。二弟也不用猜了,都察院什么事也没有,我也不过偶遇皇上罢了。若二弟只是想问这些,不如择日再问吧。”
  “我说有事,肯定是真的有。”赵长淮却淡淡道,“长兄若是真的想救二叔,我手里有些工部的卷宗,是从二叔那里搜来的。不过你也别问我怎么弄到手的,我的路子毕竟不是正经路子,一会儿我叫你给你送来,想来还是有些用处的。”
  “如此多谢二弟。”赵长宁抬手让顾嬷嬷进来,让她送赵长淮出去。
  赵长淮身在六部,有些路子她不奇怪。工部应该是从二叔那里搜走不少东西,拿来看看是否有与二叔所说的证词对上的,也好。
  赵长淮看他脸色淡漠,玉色的脸似乎更瘦削了些。心道他这又是何必呢,如果换做是他,断不会为赵承廉做这些的。
  只是赵长宁半点口风都不露,就让他心里更好奇了。赵长宁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他何尝不是看不透赵长宁干什么。但他跟赵长宁从就不对头。他觉得赵长宁身为兄长,却处处不如他,所以处处都不服。
  赵长淮拿定了探查的主意,拱手离开了。
  他使了个心眼,在离开门外丫头的视线后,又从抄手游廊绕到了屋后。竹山居的护卫只守在外面。今夜又太乱了,丫头婆子都聚到了后院去,倒没有人看到他。借着夜色不明,赵长淮从茂密的竹林之间穿过,前头就是竹山居的正房,光自隔扇透出来,赵长宁还没有歇息。
  赵长淮自认自己不是君子,赵长宁不告诉他,他只能自己来听了。
  屋内传来隐隐的说话声。
  “方才人太多,里面的药我都没来得及给您上。”这是赵长宁身边惯用的顾嬷嬷的声音,“索性是裹胸挡着些,里头没伤得太重……否则落下疤可怎么好。”
  “疤怕什么,”这是长宁的声音,“又不是女子。”
  两人却是根本没有说任何都察院的事情。
  顾嬷嬷似乎苦笑:“幸好奴婢那里有些膏药,涂了绝不会留疤的。您再不把自己当女子,留在身上总归不好看。”
  隐在阴影下的赵长淮,听到这里的时候已经眉头皱起。……这话听着太奇怪了,赵长宁本来就是个男的,哪里有从不把自己当女子的说法?
  不过随即顾嬷嬷又接着说:“奴婢看二少爷……当真太冷血了!恐怕是手头早就有这些东西了,一直不给您,偏生等您伤得这么重了才跟您说。”
  “他一直不喜欢我这个长兄,不害我就是万幸了。小时候不是还用砚台砸过我的手么,我也习惯了,以前对他那么好,也没见能修补关系。”赵长宁仍然淡淡的。
  原来是在非议他呢,赵长淮嘴角微扯。他能拿出来就很不错了。说他冷血无情什么的,他倒是早就料到了。赵长宁是他长兄,从小就压了他一头,两人之间本来就是竞争关系,难不成他还要对他多好么?赵长宁再体弱,也不是需要自己谦让的吧?
  “可您毕竟不是他的兄长!”顾嬷嬷似乎是哽了口气在心口,“……这么大的弟弟了,长得比您还高了半个头,力气也大上许多。谁对自家姐姐不是宠着护着的,咱们三少爷对出嫁的五娘子就很好,上次五娘子的娘家人欺负她,不是三少爷冲去打五姑爷的。偏您这个弟弟……还成日给您使绊子。”
  “在他眼里,我不是他的姐姐,我是他的兄长。您可别说这样的话了。”
  屋内一时没有了动静。
  但是赵长淮却紧紧地捏住了墨竹的枝干,震惊地看着窗内的烛光。
  等等……她们刚才说什么!
  第78章
  赵长淮回到自己的住处,丫头雪芝给他端上洗脚水, 发现二少爷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爷, 您怎么了?”雪芝狐疑道, “可是大少爷那边有什么不好……?”
  赵长淮回神,接过擦手的热帕子道, “你先下去吧。”
  他实在是太过震惊, 以至于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样的好。从小算是跟自己一块长大的嫡长兄,竟然根本不是……这怎么可能呢!但是转念一想, 赵长淮想到了更多的端倪,这怎么就不可能呢!
  首先是这件事发生的可行性, 窦氏当时已有三女,若第四仍为女, 很有可能铤而走险……加之那个时候自己的生母, 几乎是与窦氏同时有孕的。后来自己出生后母亲便亡故了,他就寄养在窦氏那里,而窦氏对他的态度……当真是非常微妙的,一方面她待自己不算差,但另一方面她又想害死自己。依窦氏的个性……平白无故的她为什么要去害一个庶出的孩子,除非是这个庶出的孩子会威胁到她。
  因为她的儿子……根本就不是儿子!
  想到了这点之后,赵长淮忍不住喃喃了一句:“简直就是疯了……”
  窦氏这不是疯了是什么,要是被人发现她还能有活头吗?而他这个嫡长兄, 还当真就考取了功名,成了朝廷命官。
  紧接着,赵长淮想到了别的事。他记得有一年夏天, 府里的男孩都约好了去乡下的山庄避暑,在荷花池子里洑水。赵长宁也跟着去了,大家都是男孩,脱了上衣光着膀子就往水里跳,偏偏他是怎么说都不脱,雪白的衫子系得严丝合缝。大半个夏天过去,他们都被晒成碳头,他却仍然白得跟鸽蛋一样,又滑又嫩。当真是极美的,又秀气,像是玉雕成的人儿。
  力气也小,身子纤瘦,稍微有点病痛便犯娇气,怎么像是个男儿的样子!原来大家都以为那是他早产了一个多月,娘胎里没养足的缘故。现在赵长淮却从每个细节里幡然醒悟过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分明是个娇滴滴的姐姐啊……
  赵长淮心情复杂地坐在灯前,心里实在是太微妙了,原他这么多年都是在跟一个女孩相争,而且还是他的姐姐。岂不是太……太没人性了。而且赵长宁当真对他不差,总还是像对弟弟一样护着照顾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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