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天下_分卷阅读_106

  瞟了一眼那个还得意洋洋的家伙,从他华贵的打扮衣着以及隔着八米远都能闻到浓郁的熏香气息判断,大概是个地位不低的世家子弟。王微心里嗤笑一声,若不是亲身经历,她还真的不敢相信世界上会存在如此看不清形势的蠢货。然而世家作威作福惯了,哪怕经历了诸多风风雨雨,到底只是元气大伤而没有体会过被斩草除根的痛。所以对于这种出生以来就顺风顺水享受着一切最高待遇的公子哥而言,根本无法想象有朝一日什么血统出身全部变成不值一钱废物的滋味吧。
  她没有多看那个人一眼,而是把注意力转向了其他人,正色道:“方才还在里面就听见各位叫嚣个不停,口口声声都拿我说事,仿佛我与诸位很熟的样子。现在我来了,就站在这儿,有什么话,不妨直接对着本人畅所欲言,我一定好好听着。”
  被王微无视的世家子弟见状大怒,本/能的想要呵斥王微,但终归还是因为此刻的气氛恢复了几分理性,见其他人的反应不对,想起平时听到的风言风语,最终还是铁青着脸选择了忍气吞声,默默的后退消失在了人群里。
  就像王微的评价一样,世家子弟别的不会,唯独最会权衡轻重。他们可没有魏晋时期那些名士的风骨,敢于和权贵暴力正面对上,否则在女帝一朝就早被杀得一个不留了。
  而他的消失也没有引起太多注意,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王微身上。不过之前混在人群里煽风点火的几个人倒是想跟着一起悄悄溜走好回去通风报信,但都被江流带出来的士兵全部给拦截了下来,粗暴的拉扯到一边。看到的人虽然很多,可彼此都心知肚明大概怎么回事,此刻也不想引火烧身,全部默契的选择了视而不见。
  许多人都在心里暗暗大叫不好,这长乐公主怎么毫无预兆的就和江流勾搭上了?不是说他们势如水火,而且长乐公主还记恨当年江流强行软禁自己的事情吗?这样一来他们还怎么把江流推出去当替罪羊啊。
  若是让长乐公主这个外来的强龙和江流这个地头蛇站在一边,那长安城还不成了他们的天下,其他人怎么混?
  于是立刻就有人义正词严的站了出来,大义凛然的对王微质问道:“殿下,既然您是因为担忧陛下才不远千里而来,怎么可以不奉诏书就私自进城?进了城倒也罢了,毕竟此时乃非常时刻。可您难道不知江流此人在这几年里是如何作恶的吗。长安城沦落得朝纲混乱,都是此人之过。您不但不立刻将他拿下问罪,反倒是偷偷的和他私下见面,意欲何为?”
  这番话倒是激起了不少人的附和,都纷纷出言指责王微,义愤填膺的要她给个说法。
  对此王微似笑非笑:“拿下他问罪?各位,且不谈江都督的功过,起码如今他还是朝中重臣,陛下亲封的左仆射。我只是区区一个女子,身上没有半点官制,当然谈不上任何职责。我又有什么权力拿下江都督问罪啊?”
  说着她不禁冷笑一声,继续道:“不光是我,在场的诸位应该也没有任何权力对江都督问罪吧。”
  此言一出,众人不禁哑然无语。
  王微也不想继续跟这些人打无聊的嘴炮,直截了当的道:“是非功过,自然由应该过问的人来过问,我此番冒险进城,只想尽快面见父皇,确定他老人家是否安康。”
  说着她盯向了李宰相站立的地方,忧心忡忡的道:“李相公,您德高望重,又是百官之首,我想,由您带着我进宫请见,应该是最好不过的了。”
  李宰相其实刚才就一直想溜,无奈被诸多士兵盯着不好遁走。现在被王微看着,只觉得头皮发麻,他可完全不想搅合进这滩浑水里。而且面前这位公主殿下行事未免也太乱七八糟,让他摸不准她究竟意欲何为。
  可是众目睽睽之下,他又不好直接拒绝,更不好说其实他也几百年都没见过皇帝,心里更是以为皇帝早就凶多吉少。他尴尬的扯着自己的胡须,口中含含糊糊:“呃,这个,这个嘛……”
  说着他就望向了江流,身为明面上把持朝政的权臣,皇帝的生死自然只有他最清楚,李宰相企图在江流的眉宇见揣摩出一点半点的蛛丝马迹。但江流却一副老神在在,胸有成竹的架势,再联想到刚才长乐公主居然是从他的宅邸里出来,两人看上去又相对平和,不像外界以为的那样不共戴天。李宰相不免心中一动,暗道莫非皇帝其实没有死,还活得好好的?
  然而王微问李宰相也就是走个过场,她昨天晚上就在江流亲儿子的带领下□□进了城,直接到了江流的宅邸,见到了他本人。两人到底谈了些什么暂且不提,但至少皇帝的生死,长安目前的局势,还有世家权贵们的打算,甚至江流本人被架在火上烤的窘境,王微都问了个清清楚楚。
  而这些情报也终于补上了前面她百思不得其解的诸多猜测里的空缺,让王微无奈之余又深深的感到一阵愤怒。说到底,穿越之前她终究只是个普通的小市民,没有接触过更高层的权力圈子。而到了这个时代后大多数的时间都在打打杀杀。不是她看不起那些游牧或者胡人,而是对付他们根本不需要太多什么权谋算计,只要拳头够大就够了。
  长期游离在权力中心之外,王微对那些权贵世家的心态揣摩十分不够,所以她才怎么都想不到,眼下混乱的局势以及糜烂的超纲,竟然是诸多势力一起联手搞出来的。而江流不过是恰逢其缘被推上前台的幌子而已。
  难道这些人不清楚朝廷混乱会造成多大的影响吗?
  难道这些人不知道老百姓会因此过着怎样痛苦的生活吗?
  他们当然知道,只是他们不在乎。
  他们甚至还会振振有词的辩解,这就是所谓的一将功成万骨枯。
  可在王微看来,哪有什么狗屁一般的“将”和“士”,都是一群为了争夺利益,为了延续可笑家族“荣耀”,不惜让其他人来成为踏脚石的混账罢了。
  世家想要存活壮大,就不能有一个强横且统一的朝廷,否则下一步自然是要集中精力对付他们自身——毕竟世家这种存在早就该消失在历史的尘埃,而不是一直苟延残喘的延续至今。
  期间他们到底是如何跟各地节度使互相勾结,又是如何混乱朝纲,这些细节王微大概问了一点就不想再深究,反正蛇鼠一窝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反倒是江流竟然还有那么一点点底线,尽管和世家们合作干了不少缺德事,却始终没有听从他们的教唆对骠骑大将军李业以及英国公罗萧下手。
  按照江流的说法,世家一直催促他趁着皇帝不管事弄个假诏书,再搞一些模棱两可的“证据”,通过世家安插在那两家宅邸里的奸细放进去,给他们扣上一个谋反的罪名,一起抓起来下大狱。
  由于骠骑大将军和英国公战功赫赫又是三朝元老,弄这么一手肯定不能服众。所以只要趁着他们在牢狱里的时候下毒毒死,对外宣称他们“畏罪自杀”就完事儿了。
  而朝廷的三十万大军原本就全靠他们二人才能压得住场子,只要他们一死,江流和诸多世家就能瓜分这些军力。手上有了兵,世家就再也不需要畏惧朝廷和节度使,也能站起来和他们一战了。
  王微对这些事情并不陌生,因为历史上的先例可不少,她原本就奇怪江流怎么没有对那两人下手,听他这么一说才解开了心中的疑惑。
  然而还是免不了觉得奇怪,当时王微就问了江流,他为何会拒绝世家的要求,还为此差点和世家翻脸。
  江流的回答不知是真是假,但王微姑且就当他说的有几分真心在里面吧。
  犹记得他当时笑得有点苦涩:“在下虽然从来不是什么好人……至少还不想当个遗臭万年的佞幸……好歹也是上过战场的人……虽然可以不忠君,可我却绝不叛国。”
  是了,王微从江流口中还得知了一个惊人的秘密,原来世家不光和几路节度使一直勾勾搭搭,暗中甚至还和关外的胡人有所勾结。虽然江流不太清楚其中的详情,但不排除他们和胡人私下缔结了什么约定,比如在恰当的时机引他们入关,割土称臣,再来个划江而治什么的。
  对此王微同样不是多么的意外,因为历史上这样的事情也不少见,更无耻的她都见过。只是王微不免心中有所疑虑,事关重大,王家到底有没有牵涉其中?
  又或者说,王雁究竟知不知道这件事?
  昨夜的种种在心中一闪而逝,虽然一夜未眠,但王微此刻却哪有什么心情去休息。她盯着李宰相又问了一遍,见对方含糊其辞显然不想答应,从鼻子里嗤笑了一声,转向了江流。
  “既然如此,那就麻烦江都督带人开路,陪我入宫面圣吧。”
  江流面色如常的答应了下来,他既然已经做出了最后的决定,就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实际上,从他和世家分道扬镳开始,他就知道自己一定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对他而言,自己的生死已经不重要了,只要能保留江家的一丝血脉,自己也不要因此不慎卷入更大的阴谋而在历史上留下一笔耻辱的记录被万人唾骂,便足矣。
  只是能活的话他当然还是想好好活下来,而且长乐公主比他猜想的更能沉得住气,也更胸怀广阔,面色不改的听完了他的一番坦白,连世家暗中和胡人勾结都没能让她皱一皱眉头。至于江流担忧的那些乱七八糟,看来长乐公主根本就没放在心上,这让江流悄悄松了口气。
  早知如此,当初他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把这位公主千岁软禁在家,还想逼着她给自己当媳妇啊。
  换做其他女人肯定会耿耿于怀,觉得不报此仇完全不能消除当年受到的屈辱。江流自己就遇到过数不清的贵女,对她们的脾气习性还是颇为了解的。只能说果然长乐公主不是一般的女人。
  从他派出儿子去见这位公主开始,他便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能站在公主这一边了。
  看着王微着就要走了,不少人都急了,觉得事情的发展怎么和预期不一样啊。按照常理难道不是应该大家隔着城门谈条件,经过漫长的讨价还价,达成共识,再放长乐公主进城见皇帝。随后大家就推几个替死鬼出来顶锅,重新瓜分权力才对吗。
  怎么就突然跳过了中间所有步骤,直接就要进宫见皇帝了?
  当下就有人企图上前拦住王微,但江流早就派出了麾下的亲兵护卫。就像是他说的那样,他到底也不是真的毫无本事,全靠攀附权贵才走到今天,曾经真的征战沙场出生入死,手下的亲兵自然也是身经百战的老兵,一身血气,杀气腾腾。
  那些只会挥舞笔杆子和玩弄口舌的名门高士们对上这些大头笔毫无还手之力,随便就被扫到一边,眼睁睁看着王微在众多士兵的簇拥下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不好,赶紧回去告诉家主,事情有变!”
  所以才说百无一用是书生,等在场诸人乱糟糟的派人回去报信,王微早就骑着马一路杀到了玄武门前了。
  江流和世家翻脸之后被他们联手压制,节节败退,面上看着好像还很风光,实际上早就丢失了不少权力,半个长安城都不在他的控制之内。不过皇宫大门的守卫还是由他的亲信担任,没有花费多少工夫就放王微进了皇宫大门。
  其实王微并不想把这件事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按照她的打算,偷偷摸摸的进宫才最好。无奈为了一些政治需要,首先她必须要正大光明的进宫,其次,皇宫的大门一到晚上就要落锁,除非是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就连江流都没办法叫开门。她也只能冒险在大白天进宫了。
  幸好在玄武门的时候没有杀出一队伏兵来个“玄武门之变”之类的,即便如此,王微还是一路戒备,哪怕进了皇宫都没有丝毫放松警惕。
  虽然江流确实表现得很有诚意,谁知道他有没有包藏祸心。王微可没忘,江流含含糊糊提到的那些个仿佛忽然冒出来,曾经给予过他不少资源的女人。尽管他没有说得太清楚,只是托词她们大概是对家的奸细,但王微还能猜不到她们的底细?
  说不得,又是阴魂不散的众生门。
  王微没有把众生门当成什么大敌,只是觉得她们像只苍蝇,一直在耳边绕来绕去却打不到很是烦人。真不是她自觉自己是个穿越的现代人才不可一世,而是众生门手里捏着可以预知未来媲美度娘的黑科技,玩了这么多年却也没见玩出个什么花样,还在搞秘密结社那一套,就不值得花费什么精力去对付。
  若是王微有这黑科技,那还不各种工业革/命搞起来,海外殖民发展起来,管他啥世界末日不末日的,她才没那么伟大的情怀要当圣人呢。
  结果众生门就专注于各种“命运石之门”了,玩得还很不高明,郑桀就是个活生生的惨案。王微虽然不知道来龙去脉,根据一些线索还是不难猜测出些端倪,无非就是众生门要强行符合历史,打造出一个出身卑贱性格暴虐的“郑桀”,所以才搞出了那场灭族惨剧。
  如果没有那件事,也许郑桀还好好的生活在隐居之地,有家人有族人,是个快乐的傻白甜呢。
  要王微说,众生门还真是吃饱了撑得慌。幸好郑桀最后不知道,要不然还不当场黑化到底。按照他那个脾气,毁灭世界都有可能啊。
  虽然郑桀不在了,王微却没有忘记这件事,她也算是承了郑桀的一个大人情,所以众生门跟他的仇怨,她当仁不让的接下了。总有一天,她会把众生门的这些家伙杀得一个不留,再也不让她们到处蹦跶,自以为高明的干涉别人的命运。
  一面分神戒备,一边心里思考着其他事,在进入久违的皇宫,看到阔别许久的那些景色后,即便是如今的王微,也不禁产生了一点物是人非的感受。
  虽然长安城风云变幻,可是这大明宫里的亭台楼阁宫阙飞檐,却还是旧日模样。但也许是因为一路走来几乎看不见什么人迹,除了那些巡逻的卫士,曾经记忆里那些衣衫鲜艳缥缈如云的宫娥彩女都没了踪影,纵然鲜花绿树,还是透出一股子浓浓的衰败感。
  江流亲自在前面带路,而所过之处的守卫明显不认得王微,却在看见江流后毫无盘问的就直接放他们过去了,可见皇宫还是处于江流的控制之下。王微不动声色的跟着他一路前行,心里的警戒却一点都没有放松。她一个人孤身入宫,实在是非常冒险,遭到了麾下将领的集体反对。但最终王微还是强行说服了他们,并且主动要求江流之子带她入城面见江流。
  她实在是不想让手下宝贵的士兵们在内斗中无辜丧命。如果是死在对战外敌入侵的战场上,对于一个士兵而言还算死得其所。但自己人杀自己人又是怎么回事。如今对外的局势非常紧张,一兵一卒都很珍贵,王微宁可自己冒险,也不想轻易挑起战争。
  别看她好像实力强劲,但大部队必须留在关外压阵,轻易不能回调。而关内的预备军到底少了几分实际作战的经验,还是以骑兵为主,要打起攻城战简直就是送。一开始王微就打定了主意,带兵只是为了威慑,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轻易动手。
  因此她进宫后就一直在随时留意四周,害怕有人埋伏偷袭。不过她身上那件基本上从不脱下的软甲还在,加上她一身蛮力,除非对方能使用魔法或者黑科技,逃走还是没问题的。毕竟当年在大明宫的时候她没事就到处溜达,地形挺熟。
  就这样满心戒备高度紧张,还要竭力装出一副游刃有余气定神闲的情绪下,王微终于到了一个她很熟悉的地方,也就是皇帝的寝宫。
  门口却不见了前面那些无处不在的金甲卫,取而代之的是好几个有些面熟的内侍,其中几个见到王微后不禁面露惊喜,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内侍还小声的尖叫了一下,闪着泪花扑到了王微的脚下,一把抱住了她的腿。
  “殿下?真的是公主殿下!奴婢居然还能再见到殿下一面,呜呜呜呜呜。”
  王微被他那公鸭嗓子哭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睁开被抱着的脚,定睛一看,脑子里依稀冒出了一点记忆:“你……你是……”
  “奴婢是钱葆啊!殿下!”
  尽管王微已经想起来了,但听他自报家门还是忍不住大吃一惊。还记得当年这位钱公公是皇帝身边的亲信,除开陆沉的第一红人,离开了他连吃饭都不香的。而钱公公也很会做人,不像陈玉那般高傲,所以风评和人员都很好,几乎没几个讨厌他的。
  印象里钱葆虽然年纪比较大了,但因为保养得不错,面色红润,脸上一点皱纹都没有,头发也是黑漆漆的,哪里像现在这般看着至少有六十多岁,彻底的变成了一个老头。
  当初王微在皇宫的时候钱葆对她还不错,时常照顾,所以王微也不好太粗暴,客气的把他扶起来,关心的问:“钱公公,你……你可还好?”
  钱葆用衣袖擦拭着泪水,哭得好不伤心:“奴婢好不好又有什么打紧,陛下、陛下他是真的不好,那些杀千刀的一个个装得跟忠臣似的,暗地里却都想要了陛下的命。若不是有江大人周旋,恐怕陛下早就……”
  说着说着,大概是想起了长久以来的担惊受怕,钱葆又泪如泉涌,拉着王微的衣袖不愿放开,如同一个终于见到能做主出气的小孩。
  但王微就很尴尬了,老实说她对那个便宜的皇帝爹是一点感情都没有,死不死活不活的……既然她已经回到了长安,也不是那么打紧了。
  不过钱葆对江流的态度倒是印证了他的一些说辞。
  虽然外面都风传江流害了皇帝,江流似乎也默认了这件事,实际上他还真的没有这么干,完全是被人栽赃嫁祸。根据他的说法,那时那个隐藏在他身边的女人确实唆使他下毒,可江流觉得皇帝已经彻底被他控制住,下毒完全没有必要。为了防备其他人暗中下手,他还在皇帝身边密切的布置了一番。
  “谁能想到,最后下手的居然是陆沉!唉,我早该想到他不对劲,应该是和我一样,更早的时候就被那些形迹可疑的女人给缠上了。”
  对于江流的说辞王微半信半疑。但因为她本就不太在乎皇帝的生死,所以也就打算表现出一副信了的模样。但现在钱葆这个亲信对江流还表现得这么尊敬,要么就是钱葆和江流勾结了,要么就是江流还真是背锅的。
  王微一边安慰钱葆一边看向江流,但江流却表现得十分老实,无懈可击。
  跟钱公公纠缠了一会儿,钱公公便擦干了眼泪,哽咽着让开了道路,口中絮絮叨叨的道:“还好殿下终于回来了,有殿下在奴婢们心里也有了底气。都说殿下在外面做出了好大一番事业,不愧是凤子龙孙,天潢贵胄,以后不管是陛下,还有英王殿下都指望着殿下呢。”
  不提英王还好,一提起他王微顿时就有点不开心了。她漫不经心的瞟了钱葆一眼,到底是宫里的老人,不可能真的什么都不懂,王微有点吃不准他说这话是无心的还是来刺探自己的。但是想想英王的年纪,貌似现在也就十岁出头的模样,应该还不至于就这么有心机知道来套自己的口风吧?
  在民间的时候王微断断续续听过不少英王的传闻,虽然不知真假,但总结起来的话……就是个被惯坏了的熊孩子。就皇帝那模样也不像是能好好教育孩子的架势,加上英王还是唯一的独苗,从小被宫人们金尊玉贵的捧着惯着,不长歪都简直奇迹。
  反正王微还在皇宫的时候,皇帝为了让他们姐弟培养感情,经常强行把英王叫来让王微带着玩。那时候英王还是个说话都不利索的小屁孩,就已经熊得让人暴躁,完全不把她这个姐姐放在眼里不说,动不动就蛮横耍混,口头禅是“拖出去杖毙”。加上长得肥头大耳一点都不可爱,王微就在皇帝面前装装样子,私底下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因此到底英王现在是个什么模样,王微一点底都没有。但她觉得,除非发生了奇迹,英王忽然变成一个彬彬有礼聪明善良好孩子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可是再怎么熊和无能,他依旧是皇室如今唯一的直系男丁,代表着所谓的“正统”。王微想要夺权,势必要和英王对上。熊孩子一点战斗力都没有王微根本没把他当回事,关键是他背后那些同样代表正统拥护正统的人。
  唉,想想就觉得头痛,又是一场硬仗。
  但现在还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王微深呼吸了一口充满药味的空气,便朝着被钱葆亲自打起的门帘里面走去。
  皇帝的寝宫对她而言并不陌生,毕竟以前来过很多次,眼下一看,还是那样的布置,连基本的家具陈设都没怎么变化。但是现在里面满是浓郁的中药味儿,多呆一会儿王微就觉得自己也快变成药罐子了。而那张大床上床幔低垂,依稀可见一个人影。
  事到如今,王微还是没有放松警惕,她装作放松的一步一步走过去,绷紧了神经,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确定里面只有她本人和钱葆的呼吸声,以及床上那个人所发出时断时续的急促呼吸。
  光听这个呼吸,对于经验丰富的王微来说,就能判断出此人已经命不久矣。
  钱葆主动的掀开了帘子,王微警惕的慢慢靠过去,隔着一米多远的距离她就站着不动了,主要是她担心会有什么圈套陷阱。
  虽然室内光线阴暗,但以如今王微的视力,即便是彻底的黑暗里还是可以正常视物,因此她很快就辨认出了床上那个气息奄奄的老人真的是皇帝本人,不像是谁假扮的——毕竟□□什么的都是武侠小说臆造的产物,现实里没有这样的黑科技。
  但是皇帝已经老了很多,脸上满是皱纹,脖子上的皮肉都彻底的松弛了,露在被子外面的手背看着像风干的老树皮。纵然室内满是中药的味道,王微依旧闻到了从他身上传来的一股腐败的臭气。
  这个味道她一点都不陌生,曾几何时,在垂死的郑桀身上,她就闻到过这种代表死亡的味道,瞬间就勾起了她不太愉快的回忆。
  私心里她对自己没有亲自送走郑桀一事还是抱有愧疚的。也许人就是那样吧,对方活着的时候想的都是他不好的地方,等到对方不在了,想的又都是他的好处。也许郑桀不是什么真正意义上的好人,也曾经不顾她的意愿做过一些让她很不开心的事情。但总的想来,到底是她亏欠了郑桀,即便是口口声声说什么还清了不欠了,王微自己知道,对方寄托在她身上的感情,她还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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