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节

  之后双方扭打在一起,女人见势不妙叫来巡逻,警察来的时候,正巧见朱昭挣脱两个男人的钳制,无意间扇了那黑衣服一巴掌,这下可好,黑衣服立马停手,颠倒黑白添油加醋在警察面前恶人先告状。
  无论朱昭如何解释,警察只相信自己亲眼见到的,黑衣服趁机提出私了,想讹朱昭一笔钱,朱昭肯定不同意,于是三个人全被带去了警局。
  但最终的调解结果令楚修远冷笑连连,小警察居然对朱昭肚子上的乌青不闻不问,对于朱昭“是他们先动手”的辩解也保持“我听、我点头,但我不信”的态度,字里行间虽没说过重话,眼神中却流露出鄙夷,认定了全是朱昭的错,还怀疑朱昭是打着打工的旗帜干着男“小姐”的活。最后在摒除朱昭的情况下,根本没有征得朱昭同意,居然自说自话和那两人定好了调解方案,要朱昭赔400元。
  楚修远哼一声笑不动了,鼓捣了一下手机,转头就问朱昭:“你想搞事情吗。”
  朱昭摇摇头,咬着嘴唇:“我只想回家……”
  “那走吧。”楚修远点点头,拉着朱昭就要走。
  小警察:“让你走了吗?!”
  黑衣服也拉着身边那位站起来:“他打了我就这么算了?不赔偿我这事儿没完!”
  赔偿?
  楚修远呵笑,刚要说话,手机在裤子里震动起来,掏出来一看,妈妈的,挂掉又设了静音,才对警察和两个闹事地说:“你们私下不经过我朋友这个当事人,自说自话商量好了赔偿方案,根本没问过我朋友的意见,还说我朋友是出来卖的?”
  黑衣服边上另一位灰衣服嚣张地答:“站酒吧门口,还是那种恶心地方,又是娘娘腔,不就是出来卖的?”
  黑衣服也应:“你这么维护他,别是尝过他滋味了吧,他长得难看,说不定下面天赋异禀?”
  可这回,小警察居然没阻止。
  朱昭脸又气红了,躲在楚修远身后,想说话,被楚修远拦住:“你们听说过苏轼和佛印的故事吗?”
  “啊?”三人都愣。
  楚修远:“苏轼佛印禅师关系很好,有一天……”说到一半楚修远突然顿了顿,问三人,“你们知道苏轼是谁吗?”
  “你!”
  楚修远冷笑:“有一天苏轼问佛印‘你看我是什么?’佛印答‘贫僧眼中,施主乃我佛如来金身。’佛印又问苏轼‘你看我是什么’,苏轼想难为佛印就回,‘我看你是一坨屎’。佛印听后默然不语,苏轼很得意地跑回家,向苏小妹吹嘘自己一句话便噎住了禅师。苏小妹听后却道‘佛印心中有佛,看万物都是佛。你心中有屎,所以看别人也都是一坨屎’。”
  小警察皱起了眉,楚修远呵呵道:“我朋友穿着酒吧的工作服,一看就知道是服务生,你们却看他像出来卖的,所以我给你讲这个故事。”你自己是屎,所以看别人也是一坨屎。
  闹事的两个没听懂,但小警察反应过来瞬间就怒了,居然讽刺他是出来卖的?!“你怎么说话的?”
  楚修远耸肩:“没人规定在派出所不能讲故事。”
  两人还想拦着楚修远赔钱,楚修远停下脚步:“我朋友分明就是受害人,为什么不能走?”掏出手机展示了一下,“刚才的对话,我全都录音了,我现在以此为证据,质疑这位警察的业务水平和能力,能公然侮辱人的警察,跳过我朋友,私自和别人谈妥的赔偿事项,我绝不认同。要么放我们走,要么把你头儿叫来我实名投诉你,咱们把整件事,还有你们的歧视举动好好掰扯掰扯!”
  一间大办公室,楚修远说话时,所有人都望了过来,居然真的把头儿闹出来了,一个中年男子套着笔挺的警服站在门口问:“怎么回事?”
  楚修远反应特别快,拉开朱昭的衣服,指着一大块乌青就对那头儿说:“我朋友被那两人打了,你看看这乌青。”说完指着两个打人的,“你再看看一点伤口都没有的他们。”
  放下朱昭的衣服,指向小警察:“但是现在这个黎警官,却颠倒黑白,不但侮辱我朋友,还让我朋友给那两个赔钱。”
  头头听了录音,又验证了一下三人受伤情况,楚修远从自己的皮夹里掏出一张学生证给头头,告诉头头朱昭是他同学,是毕业以后要出来当医生的人,好好的学不上,怎么可能出来卖。头头看到学生证,又简单询问了几句,当下就拉着小警察给朱昭和楚修远道歉,说一定会了解清楚情况,绝不带有偏见。
  楚修远见这中年警察靠谱,留下朱昭重新做笔录,自己走出派出所想给一共给自己打了四通电话的妈妈回电,但最终却靠在派出所外的墙上叹了口气,什么都没做。
  他的心情十分糟糕。
  朱昭这一晚所经历的无妄之灾,让他第一次体会到在这个社会上,同性恋所要承受的压力,或许比他想象中要多得多。即使今晚那些偏见并没有针对他,仍旧让他觉得沉重。
  冷水刮过,他缩起光裸的脖子想心事,突然脖颈处一暖,带着熟悉的味道和体温,围在他脖子处的围巾软软的,软得楚修远心情瞬间轻松了两分,抬眼去看,只见宋煜小喘着气问他:“冷吗?”
  楚修远笑:“你怎么来了?跑过来的?”
  “嗯,我担心你。”一声轻轻的嗯,嗯得楚修远心都化了,好像再多偏见,只要有宋煜在,就都能克服。
  第96章 神奇爸爸
  宋煜:“外面冷, 不进去吗?”
  楚修远摇摇头, 才想起来是出来打电话的。刚响一声就接通了:“喂, 妈……”
  “修远你在哪儿?人突然不见了,打电话又不接,担心死妈妈了!”妈妈有点惊慌失措的声音传来, “走之前留条短信都不行吗?”
  楚修远抿了抿嘴角,本想说我一个二十几岁的大男人能出什么事,但摸摸头颈上的围巾, 突然和妈妈说了声对不起:“朱昭在打工的地方被人打了, 我现在陪他在警局,一会儿就回来。别担心。”
  “朱昭?”听到这个名字, 妈妈呢喃了两声,突然想到什么, 拔高音量就喊,“那个同性恋?他每次都给你找麻烦, 你和他在一起妈妈怎么能不担心!妈妈还以为你出事了!”
  “我真没事……”
  虽然让妈妈别担心,妈妈的情绪却没能被安抚,反反复复说着那么几句话, “你吓死妈妈了, 真的吓死妈妈了,你快回来好吗,妈妈求你了,你快回来……”
  急躁焦虑的声音自电话中传来,楚修远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突然又了不好的预感。电话中传来爸爸劝妈妈去洗澡,浴室移门的声音响起后,电话那端换了人,语气很糟糕:“你做好心理准备,回来后一切都顺着妈妈,千万别刺激她。”
  楚修远手心猛地捏紧:“她是不是……”
  “她刚才和我出去散步的时候,我就觉得她情绪有点不对。”
  “为什么?”楚修远急着追问。
  爸爸叹出口气,楚修远能自其间听出隐忍的烦躁和火气:“她给我看了你们学校论坛的帖子……”
  帖子……不会是……
  楚修远抽吸一声,不不不,那帖子已经沉底了,应该不……
  但爸爸接下去的话,掐灭了楚修远所有侥幸:“就是说你同性恋那个。”
  楚修远如被敲了一记闷棍,捂着脸,从喉口长长地挤出一声操。
  “你究竟是不是同性恋我现在没空和你计较,你回来无论如何都要先把你妈安抚好,然后我再好好和你谈谈同性恋的事情。”语气太严肃,近乎严厉,楚修远刚因为宋煜到来而好转的心情,瞬间又跌回谷底,焦躁如焚。
  妈的……
  “小赤佬你听到没?!”爸爸大吼一声。
  “知道了。”啧嘴瞬间挂断了电话,眉心隆得死紧。
  宋煜拍拍他肩膀,并不知道电话后半段已经换了人,只以为楚修远烦躁地挂掉了妈妈电话:“又和妈妈闹矛盾了?”
  楚修远摇摇头:“没有。”
  想起爸爸那声吼,想起妈妈里的急躁,又想起那个帖子,烦得楚修远一遍遍捏眼角,看着投来关心的宋煜,突然对宋煜说:“我不能和你出柜。”
  宋煜怔了两秒,夜风里,他的声音突然听上去有点空:“你想好了?”
  “我想好了。”
  宋煜的眼睛,突然被浓郁的情绪包裹,沉重复杂,楚修远一点都看不透,只觉得这一刻,有什么东西自宋煜体内被抽离,只剩下沉寂。他仰头呼出口白气,消散在寒冷的冬夜,随之消散的又似乎不止是那一团气息,还有宋煜。好像宋煜下一秒就会随着他熟悉的气味消失在夜色里。
  楚修远猛然心惊,去抓宋煜手臂,宋煜看着楚修远紧抓自己的手心,低哑地问:“和我在一起,你就那么怕别人知道?”
  “我只是……不能让妈妈知道。”楚修远皱着眉解释,“她看到我那个同性恋的帖子后,情绪很不对,我不能刺激她。”
  宋煜沉默地看着楚修远,楚修远烦得抬脚就想去踹警局边上的垃圾桶,最后被硬生生定在原地:“宋煜,我想当医生,我赌不起。你别为难我。”
  宋煜扯出个笑,温润的,却又带着楚修远看不懂的沉重,摸摸楚修远耳鬓,嗓音却没有楚修远想象中柔和:“我知道了。”
  朱昭录完笔录出来,先是吃惊宋煜也在,又发现两人之间气氛凝重,插科打诨让楚修远送他回家。
  宋煜接到个电话,见朱昭没有大碍,和楚修远打了声招呼先行离开。
  楚修远陪着朱昭,一路上朱昭告诉他,那小警察被他的头儿骂惨了,最后不但没让他赔偿,那两个男人还一人赔了他200。到酒吧后,遗失的手机和钱包被顺利找到,朱昭笑得跟如花一样。楚修远见他活蹦乱跳,踹他一脚不伺候他了。
  急匆匆赶回家,妈妈正坐在正对门口的沙发上,一听见动静就用力地瞅他,呼吸很急促。
  楚修远默默地坐到妈妈身边:“我回来了。”
  妈妈赶忙上上下下摸了摸楚修远,边摸边急着问:“你没事吧,没被朱昭牵连吧。”
  “没事。”楚修远按下妈妈手背,妈妈才放松下来重新靠回沙发背,但坐得很不踏实。
  楚修远暗自叹气,她看得出妈妈很焦虑:“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妈妈看着楚修远,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忍住:“你以前总说我宁愿相信别人的帖子也不相信你,妈妈这次真的很想相信你,我也一直劝自己,可是我总忍不住要去想。我的儿子怎么能是同性恋呢,我的儿子绝对不能做这么恶心的事情。”
  “可是妈妈知道你手机什么样,你又一直和朱昭混在一起,妈妈真的……”妈妈的嘴皮子都在抖,快哭出来了,“你告诉妈妈这些都是假的。”
  楚修远嗯声:“假的,都是假的。”说完就觉得胸口一疼,怎么能是假的呢?明明是真的啊。
  妈妈私下一直在替楚修远找借口:“那那些照片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得罪了谁?”她问完后,一直坐在另一边默不作声的爸爸也将目光放在了楚修远身上。
  楚修远点点头,心里权衡再三,几个借口里选来选去,最终给自己的发小点了根蜡烛:“朱昭拿我手机查的,我也是手机掉了以后,看到那个帖子,才知道他查了那些东西。”
  果然一提朱昭,妈妈就有点信了,本来就是同性恋,查这些东西完全说得过去。
  楚修远又给爸爸妈妈简单讲了讲赵幸康其人,说赵幸康做事偏激,班里大部分人和他关系都不好,尤其赵幸康还喜欢过楚修远某一任前女友,所以一有机会就针对自己。偏激是真,前女友是假,楚修远睁着眼睛说瞎话,但假里掺真,听上去很有说服力。
  人往往更容易接受一些和自己的猜测相符的理由,得知楚修远和自己猜想的一样是得罪了人,妈妈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开始絮絮叨叨念朱昭的坏话:“你担心朋友是好,但是朱昭这个同性恋身边圈子太复杂,他给你找的麻烦不止一件两件了吧,别让他带坏你。”
  楚修远连连称是,妈妈见楚修远态度特别好,彻底放下心:“你有个同性恋朋友妈妈不说什么了,但是你自己不能弄成同性恋,不干不净的,妈妈接受不了,妈妈害怕突然哪一天,你就回来告诉我们,你得了艾滋病,妈妈受不了白发人送黑发人。”
  楚修远扯了扯嘴角:“知道了。”可答应妈妈后,心口又是一疼。
  妈妈被哄去睡觉,楚修远洗完澡,发现爸爸一直在他房间等他,看见楚修远,拍拍身边的床沿:“谈谈。”
  楚修远坐下后,爸爸沉默了很久,最后掏出根烟,狠狠吸了两口才说:“你敷衍得过妈妈,但是敷衍不过我,我知道你说谎了。”
  楚修远猛地咬紧牙根,吃惊地看爸爸。说说要谈谈,但爸爸说完这句,拍了拍楚修远肩膀就起身走了:“无论你为什么说谎,我都会帮你瞒着你妈。哪天你想清楚了,可以来找我谈谈你为什么说谎。”说完替楚修远带上了房门。
  室内寂静无声,可楚修远内心惊涛骇浪,爸爸的意思,难道是……他猜到了?
  更令楚修远诧异的是,爸爸的态度,似乎并没有责备他的意思?
  那是不是他和爸爸出柜的话,至少不会被打断腿?
  楚修远沉默两秒,还说什么会帮你瞒着妈妈……原来你是这样的爸爸?
  第97章 开学了
  两天后, 宋煜给楚修远打了个电话, 告诉他帖子顺利删除, 楚修远刚想道谢,宋煜轻轻喊了一声:“修远……”轻得飘忽,好像下一秒就会消散在楚修远的世界里。
  楚修远背脊上突然爬上一丝恐惧, 他听出来了,宋煜有点反常:“怎么了?”
  “我……”那一声我后,宋煜没了声响。
  恐惧被放大, 楚修远赶忙又问:“你怎么了?”
  宋煜呼出口气, 声音恢复沉敛:“我在想帖子还需要澄清吗?”
  和从前一样沉稳的嗓音,却挥不走楚修远心中的异样和莫名的恐惧, 他觉得宋煜有点不对劲。难道是自己的错觉?楚修远甩甩头,大概是最近烦心事太多, 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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