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损_分卷阅读_156

  马老师下星期要带秦戈去欧洲参加为期一个月的国际会议,去之前给他放几天假收拾行李。
  秦戈转了一下笔,鼻梁上的眼镜还没摘:“去住院部查房,看病历。”
  马老师一笑,有些没想到,又觉得是意料之中。
  “干这一行有的是辛苦的时候,要劳逸结合。”马老师建议道。秦戈点了点头,没说话,让人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马老师先行离开,秦戈留下收拾门诊室,然后关门,去医院的停车场。
  秦戈独自开车,刚开出医院大门就堵上了。
  杭城一院位于寸土寸金的市中心,若是从住院楼最高处俯视,会发现这一片的居民楼在样式上和潭州的南阳街有些相似,又矮又旧围绕着位于正中心的杭城一院,现代化的商场和写字楼耸立在外围,严丝合缝将老城区包围。
  秦戈来杭城一院工作不是一天两天了,多少知道周边情况。和潭州不同,杭城的老街怎么都拆不下来,拆迁费过于高昂是一个原因,另一方面,这一片住着很多老人,比马老师都老,顽固得很,拒在同意书上签字,不关心世道变迁成什么模样,只在意自己能否死在落叶归根地。
  这就使得2024年的杭城在城市面貌上颇具割裂感。作为不离开的妥协,住在这里的老人任由政府改造楼房的外部,两侧房屋的外墙由街道出资翻新过,看起来不至于破败不堪。负责人不知道从哪里获得的灵感,重新刷漆后在屋檐和墙壁绕上霓虹灯带,一到晚上便亮起,像是在呼应不远处写字楼大屏幕上的投放。
  不止是居民楼,这附近所有店铺也都统一挂上霓虹招牌,字体和图案各异,大小不一,但一定要大红大紫蓝蓝绿绿,散发出的光晕把门窗内的正常灯光和老爷爷老奶奶坐摇椅握蒲扇的身影遮盖过去。
  秦戈每天都要在这片城中村堵上二十分钟,但只需一个红绿灯,他就会毫无过渡地进入更为绚烂的新市区。
  街道瞬间宽阔了,两旁的行人明显多了,写字楼高耸入云,四壁都亮着广告投屏,广告底色是红的,就会把车内的秦戈映红,是蓝的,就会把车内的秦戈映蓝。
  然后秦戈又堵在了一处信号灯前。十字路口正上方立体环绕式放映一则不需要幕布就能呈现的广告,供正在等待通行的乘客观赏。没有屏幕的限制后,等候在信号灯前的人们根本无法忽视那则空中广告。秦戈也只得百无聊赖地接收广告里的信息,那台新款手机所用的处理器更快,款式更轻薄,充电五分钟就能直播两小时。
  秦戈的车子终于动了,缓缓往前驶去,观察两侧路况之际,出现在他余光里的司机全都一手握方向盘,另一只手拿手机。这般一心二用似乎是现代人必须掌握的技能,和下一个路口的空中广告相呼应——购买xx套餐,你就会拥有更快的速度,更多的知识和更有趣的人生。
  秦戈揉揉鼻梁,被无处不在的霓虹色调和见缝插针的投影广告侵占的脑壳疼。他摇下车窗想呼吸些新鲜空气,又很快关上,因为杭城刚下过雨,没有玻璃的阻挡后,那些斑斓的色彩在潮湿的空气中会更加鲜艳分明,更适合结对出行的俊男美女作为背景拍照,摄影成果上传云端被选中后,会出现在杭城宣传新时代新风貌的又红又专的霓虹布告栏上。
  然后他的目光又落在后视镜上,后面的那辆出租车副驾驶空无一人,司机却关了“空车”的标志灯。
  周围的光彩太过耀眼,出租车后座一片成了暗角,也不知里面有没有坐人,又坐着谁。
  这辆出租车跟了秦戈一路。
  秦戈直到一个小时后,才终于抵达目的地。尽管还是学生,但他参与马老师的科研项目,每个月到手的奖励能覆盖吃穿住行。他很满意现在的经济独立。他终于能离开亮如白昼的新都市,慢步走上没有感应灯的黑暗楼梯,回到自己租住的单身公寓。
  秦戈开锁,黑暗里唯一的动静是开门的声音,和因为兴奋而不断厚重的喘息。秦戈没开灯,身子隐在黑夜里,对那越来越明显的喘息声说:“安静。”
  秦戈声线清冷,湿漉漉的喘息不敢抗令地戛然而止。
  沉寂持续了五六秒。站在门口的秦戈终于开灯。
  他面前的玄关处蹲着一只训练有素的金毛,嘴里叼着牵引绳的把柄,牵引绳末端的项圈就挂在它脖子上,为了保持安静大气不敢喘一声,毛茸茸的大尾巴却不受控制地高高翘起,欢迎一天未见的主人归来。
  作者有话说:
  上必读了!开心!燃起了日更的斗志!大家可以每天中午十二点左右来看看,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明天更!下卷不会虐了,都是成年人了,两人的性格有很大变化,也有始终不变的底色。当然了,秦戈会很酷,很酷很酷很酷很酷!而小叶子有钱了!
  第84章杜欣怡2024
  一人一狗,一高一低地对视,像是在进行某种对接和训练。
  五六秒后,秦戈稍稍弯下身,握住金毛口中叼着的牵引绳把柄。金毛顿时一蹦三尺高,追着自己的尾巴绕了好几圈。
  秦戈换了双运动鞋,再次出门,金毛跳起来,前爪触碰到门把手,训练有素地把公寓门关上。
  秦戈牵着它下楼。
  这处公寓楼位于郊区,出大门后绕着围墙跑十来分钟,就能抵达一处山脚。一人一狗每每跑到此处,秦戈都会松开牵引绳任由金毛撒欢般往上跑,又跑回来看看主人走到何处,再迈开四肢往前冲探路,等秦戈登上山顶,在最暗的夜眺望山脚下最亮的城市灯光,他体力依旧充沛,金毛则吐出舌头喘息,趴在秦戈脚边不愿意走动,用脑袋蹭秦戈的大腿,希望主人把自己扛下山。
  这是只很听话、又会撒娇的金毛。
  这只金毛突然警觉,朝他们来时的小路吠叫,好像有人跟踪他们,隐藏在丛生的树林里,秦戈顺着金毛想要冲过去的方向望去,并没有发现什么人,也就没有松开牵引绳。
  秦戈最后陪着金毛慢慢走下坡路回家。进屋后,他从冰箱里拿出自制的狗粮,放进微波炉里加热。等待的过程中他定定地站在厨房窗前,从这个角度可以看见这个楼层另一户人家的厨房,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户人家的百叶窗就没拉起过,外面的人看不见里面,里面的人用手指轻轻一扒,倒是可以观察对面的秦戈。
  微波炉“叮——”的一声并没有吓到秦戈。他把食物放到狗碗里,金毛吃得起劲,才几个月大的时候它吃着吃着还会倒立起来,就差把整个身子都塞进碗里,胃口好得秦戈也想吃个夜宵,倚靠在橱柜前,手里拿着盒巧克力,边吃边看金毛吃,像是能透过一条狗对食物的珍惜看到另一个人,另一个人只存在于他回忆里的人。
  秦戈最后看了眼对面厨房的百叶窗,将被舔的很干净的狗碗又洗了一遍,往卧室走去。金毛一直跟着他,想和他一起进那个房间,但秦戈毫无商量余地地把它拒之门外,把偌大的客厅和温暖的小窝留给他,好像它被秦戈抱在怀里入睡的日子并不存在,而它那时候明明更可怜,更弱小,毛色更脏性格更胆怯,像条野狗流落街头,被秦戈捡回去养大后才发现是条金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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