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妇产圣手_分卷阅读_665

  手术室惊魂
  余秋以为自己会睡不好, 因为她心里头不舒服。然而她的神经已经被生活锻炼的无比粗糙。她上了床就呼呼大睡。
  在医院里头不值班, 那可真是件极为幸福的事。就算外面吵得一塌糊涂,你都有种暴风雨肆虐, 而你偏安一隅的暗爽。
  人就是靠着这点暗搓搓的小确幸感觉自己活得还不赖。
  一大早,从京中部队医院过来的手外科的黄教授便抵达了病房。大家伙儿也不含糊, 简单吃过早饭,便赶紧带孙斌去手术室。
  程芬跟在病床旁, 瞧见余秋就一个劲儿小心翼翼地笑:“谢谢你啊,麻烦你了, 小秋大夫,劳您费心了。”
  余秋没吭声, 只跟京中来的黄教授交代情况。
  她现在真不愿意搭理程芬。其实她觉得这个爱耍小聪明的女人有点儿蠢,很没有眼力劲。
  程芬其实不应该在术前影响手术医生的情绪, 这非常容易对手术效果产生负面效应。尤其是断臂再植这种精细手术,很大一部分程度考验的是手术医生的刀功。一旦吻合不好, 就前功尽弃,啥都不用再说了。
  病区外头已经等候了记者,还有几位金发碧眼的外国人。现在海城营口最不缺的就是关注, 包括国际友人的关注。
  作为抗灾英雄, 孙斌本来就是被关注的焦点。更何况他的小腿上还长了胳膊,这简直就是稀奇中的稀奇。
  无论是患者的身份还是患者的诊疗情况, 对于绝大部分人都充满了新鲜, 足以引爆众人关注的热情, 从新文学的角度来讲, 这实在是个爆点。夸张点儿讲,全世界人民都盯着他这条断掉的胳膊呢。
  院方跟记者以及外国友人商量过后,决定可以将手术过程全程拍摄下来,但是不允许他们进去采访。毕竟手术室有手术室的规矩。要是他们影响了病人的情绪,那很有可能会导致手术失败。
  其实上了台,孙斌就被麻倒了,谁都没办法干扰他。这对他来讲实在是件大好事。因为从一大早见到孙斌开始,余秋便觉得他昨天晚上很可能压根没睡着。
  紧张害怕这种情绪再正常不过了。无论是懂还是不懂的人,都会对手术充满了惶恐,无比畏惧。
  余秋看着已经睡着的孙斌,心中突然间涌现出个无比清晰的念头。他是救灾英雄没错,但同时他也就是个普通人。
  只要是人,就有身为人类的需求。不管宣传如何人为拔高塑造出大公无私毫无个人所求的高大上(假大空)形象,他也没办法舍弃人类的本能。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好了,我亲爱的伙伴们,开始战斗吧。”
  断臂寄养再植术,比起简单的一期手术,二期手术简直能要人老命。
  大工程,妥妥的大工程,从天亮开到天黑,再从天黑开到天亮,绝对不是什么故作夸张的描述,而是在这种手术中极为常见。
  断肢血液循环的重建、组织缺损的修复,哪一桩是简单的事情呢?
  余秋刷手上台,她要跟京中过来的黄教授分头行动。他俩一个人带领小组处理断臂残端,另外一个人则负责领导将接在小腿上的胳膊切下来。
  等到两边都处理好了,他们才能将这节胳膊再重新移植回断臂残端上。
  巡回护士忍不住问了一句:“这手不会动了吧?”
  她从病人被接进手术室,就高度紧张,老担心小腿上的手会动。
  “不会,没有麻药也不会。”余秋手上不停,嘴巴也没停,“一期手术的目的是保证血供,让断臂不会坏死。没有接神经,所以这其实就是一块长成胳膊模样的肉。无知无觉也不会动。”
  现在他们要将长好的肉切下来送回去,接好血管,接好神经,固定肌肉肌腱,缝合好皮肤筋膜。
  国内在显微外科方面发展早进步快,想象力与创造力都是一流。即便2019年,也没有被国际水平甩下来,还是这个行业的扛霸子级别的存在。简直堪称神奇。
  为什么呢?因为显微外科相对而言不需要什么高新设备,主要考验的是医生的手上水平。中国人口多病人多,医生锻炼的机会多,所以中国医生的手上绣花功夫的确厉害。
  为了练功夫,手外科的大夫动不动就对小白鼠尾巴下手,通过接小白鼠尾巴来训练自己的刀工。接完了之后还要看成功率,失败了就代表自己练废了,要好好总结经验教训。
  可怜小白鼠为人类的医学健康事业发展做出了多卓越的贡献。
  京中来的黄教授最近一直忙着开会,即便如此,他都没有放过无辜的小白鼠保持手感。
  手术开始,台上就只能听见器械发出的声响。所有人都全神贯注,即使是巡回护士也保持高度紧张的情绪。胳膊被切下来了,断臂残端被处理好了,现在就是要将这胳膊回归原位了。
  麻醉大夫一直小心翼翼观察病人的生命体征。这台手术考验外科医生的功夫,同样也是一把枪顶着麻醉医生的后脑勺。
  谁都清楚,麻醉的时间越长,对于病人而言面临的危险越大,也越考验麻醉医生的用药水平跟抢救能力。
  摄像机忠诚地记录着手术的每一个步骤,固定好骨头,修复好肌腱韧带,光这个就花了足足两个小时的时间。然而这才是刚开始,接血管的细致活才真正是要人命。手术台上的所有人都忙碌不休,众人全神贯注,生怕一有不妥就前功尽弃。
  手术室外头的大树上,小鸟叽叽喳喳响,它们像是更早察觉到春天的到来,已经要迫不及待的欢腾热闹。
  然而小鸟独自欢闹许久,也没有人过来瞧它们一眼。太阳照在头顶上又落下山坡,手术室里头的无影灯始终没有关上。
  等候在手术室外头的记者以及国际友人们都已经扛不住,分批去吃了饭,解决生理需求。等到他们回来的时候,医疗组还坚守在手术台上。
  天地良心呀,大夫们的肠胃能好才怪呢。瞧瞧他们,这个样子怎么可能做到身体健康?
  不仅不吃不喝,他们还不眠不休。夜色已经深了,手术却还没有停止。
  等候的人渐渐焦灼不安,担心这台手术失败了。这种担心不是无的放矢。手术开始结束的太快是问题,因为这往往代表着医生上了台发现刀没办法开下去,那就直接结束吧。
  手术进行的时间太长也有问题,这说明手术很难进行,每一个步骤都要了人的老命,很有可能挣扎到最后手术也开不下去,甚至病人在台上直接没了命。
  外头的人等待的焦灼不安,手术间里头的人同样疲惫不堪。挨饿的是他们呀,没觉睡的也是他们。巡回护士跟器械护士还能换班,分批去吃饭休息。倒霉的主刀医生却坚决不能离开,还在小心翼翼地绣花。
  手术难度太大,风险过高,每换一次手术医生都会增加手术失败的可能性。所以尽管又累又饿,余秋还是硬扛着。她甚至都拒绝了护士小姐姐给她喝的葡萄糖,因为喝了水她就要出去小便。这太耽误事了,她只能忍着。
  这也是余秋最不爱干显微外科活计的真正原因。又累又饿,两个眼睛都发花。最要命的是中国特色医疗器械贵试剂贵药品贵,但是医生的技术最不值钱。因为人力在领导看来是最不重要的,也是最好打发的部分。
  夜色深了,原本陪伴在手术室外头的大小领导都被请去休息。本来孜孜不倦等待的人也扛不住,各自换班先找地方睡觉。
  当真扛不住,手术室外头又没有暖气供应。鞍山啊,这可是辽宁,4月份才入春呢,这会儿夜晚的气温简直感人。你坐在外头守一宿试试,保准你两条鼻涕拖老长。
  手术室内外的人都换了几波,余秋却还在手术台上绣花。
  无影灯孜孜不倦地工作了一天一夜,待到天边显出鱼肚白的时候,它都疲惫的要合上眼睛了。
  余秋的眼睛同样疲惫不堪,最大的表现就是她看着病人的手臂是正常的影像投射。她再抬头看其他东西,所有的东西都变形了。
  等到无影灯关上的时候,她眼前一阵发黑,差点儿直接栽在手术床上。
  不行了不行了,她脑海中的念头十分清晰,她真的不能再这样扛手术了。
  年纪大了吃不消,况且她低血糖真的会昏倒的。
  巡回护士同样是一夜未休息,却要比余秋的情况好很多。
  她眼明手快,直接一把抱住人,然后二话不说招呼自己的同伴拿葡萄糖来。
  一瓶葡萄糖喝下肚子,余秋终于感觉世界恢复了清明,没错,天光已经大亮,外头太阳都已经爬上了山坡。
  “吃饭。”护士年纪不大,却像是主心骨一般,立刻下了命令,“把东西吃下肚子再好好睡一觉就好了。”
  余秋觉得很有道理。
  她像只鸭子一样摇摇晃晃地走,在手术间外头的休息室里头吃羊肉汤面。
  黄教授熬出了两个黑眼圈,比起年轻气盛的余秋,年过半百的他扛得更加辛苦。他一边打呵欠一边夸奖:“还是咱东北的羊肉汤面地道。”
  面粉是好面粉,羊肉的滋味也十足。撒了青蒜叶,加了胡椒粉。一碗羊肉汤面下肚,妈呀,活着可真美好。
  余秋毫不客气,一个人就干掉了一大碗面条,然后坐在椅子上打饱嗝,开始发呆。她知道自己应该去睡觉,可问题的关键是她现在完全不想动弹。
  黄教授没有勉强她,今天这台手术,噢不,准确点讲,是昨天这台手术,主刀的人是她,让她放空一会儿也好。
  手术室的护士长过来请两位专家出去接受采访。记者同志也熬了一天一夜,这会儿都冻得开始打喷嚏了,还是坚守着岗位。
  黄教授拍了拍余秋的肩膀,示意这姑娘跟着自己走,这可是露脸的时候。
  余秋毫不犹豫地摆手。她现在特别理解当红的小花小鲜肉不愿意接通告的心情。第一不稀罕,曝光度实在太高工作量实在太大了,不愁这份活。第二就是累呀,累得要死要活,实在不想去挣这个钱了。
  黄教授也没再勉强她,只好自己再去硬撑着出去解决记者的问题。
  余秋自己坐在休息室的太阳下,发了大概半个小时的呆,人才算是缓过来了,可以慢慢吞吞地回去睡觉。
  结果她人刚出休息室,手术间的护士长就跑过来,满脸慌张。
  护士长是出来打电话的。于2019年每个手术间都有电话不一样,1975年的中国电话属于稀罕事物,不仅私人家除非是国字号的人物才有电话,就是公家电话线路也非常紧张。
  一个偌大的手术室,只有一台电话机。当发生情况需要外援的时候,一般都是由巡回护士帮忙出去打电话请人赶紧过来。
  现在,手术室的护士长就是要请外援。她看见余秋,直接松了口气,赶紧请人去看看产妇。
  这个产妇也悬乎。她是第1次生孩子,宮口开到三公分的时候,羊水破了,看上去羊水性状就不好,浑浊的很。考虑到她是初产妇,短时间内经荫道分娩几乎不可能,产科医生决定直接剖腹产解决战斗。
  可邪乎的事情是,人生孩子总是充满了各种不可思议。这个产妇在破水之后,宮缩突然间就一阵接着一阵,强的不行。人上了手术台,麻醉打好了,手术医生开始外科消毒,居然发现胎头拔露,小家伙的头发都显了出来。
  那还用说吗?当然是自己生啦。上了把产钳带了一下,小崽子就离开了妈妈的肚子,哭哭啼啼地独自面对这个人世间了。
  事情一直发展到现在,标准的皆大欢喜,一点儿毛病都没有。大人少挨了一刀,小家伙看着小胳膊小腿也有力气的很,十分欢快。
  但是,手术间里头万恶的但是又发生了,产妇一直在出血。对,不是那种波涛汹涌而是涓涓细流似的出血。
  一开始产科医生以为是产道裂伤,因为宮缩太强生的太快,所以宮颈裂伤了。
  但是拉钩上去一看,再上手一摸,大家都没有发现出血点。可产妇的出血压根就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还在不停往外头细细地流淌。
  知道什么是钝刀子割肉吗?就是这种感觉。倒霉的医生们不知道为什么出血,病人就用这种细细的淌血来提醒你们,赶紧想办法解决问题啊。我也不来大出血,我给你时间,你赶紧上治疗手段。
  实际上大夫们已经在积极按摩子宮,并且上了缩宮类药物,然而没用,产妇还在不停地出血。
  虽然目前出血量只有300多毫升,下不了产后出血的诊断。可临床医生有自己的经验,他们已经感觉到不对劲,这个病人情况可能会很凶险。
  于是他们想到了请外援,不敢耽误任何功夫。事实证明,他们的当机立断也算是救了自己的命。
  余秋跑到手术室里头,明显感觉到了紧张的气氛。护士询问医生要不要继续推缩宮素,手术大夫则在拼命地按摩病人的子宮。
  余秋靠过去便闻到血腥味,这种味道在产房里头太常见了,刚刚吃过羊肉汤的余秋居然没有任何反胃的反应,只盯着病人看。
  产妇的状况还好,因为已经推了麻药,所以她现在好像感觉不到疼痛,即使医生在不停地按压她肚子,她也没觉得哪儿特别不舒服。
  她就是想看看她家宝宝,宝宝小呢,大夫原本说她要过一个多月才能生。
  她动的时候,余秋突然间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穿刺点,她的穿刺点在出血。
  “凝血功能怎么样?”余秋立刻喊人拿病历给自己,但是报告单里头只有血常规却没有凝血功能。
  手术医生有些慌张:“重新抽血了。送去化验室的血污染了,要求再抽一管血。”
  急诊产科手术往往等不到检验结果返回就得进行,在极为紧急的情况下,人都来不及送手术室,甚至在楼道里头就直接划开肚子了。
  这个产妇当时情况危急,为了挽救胎儿的生命,急诊开刀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有些事情容易被忽略掉。比如说,产妇的凝血功能如何?
  余秋指着出血点,表情严肃:“这很可能是全身性疾病。肝功能,她的肝功能怎么样?我没有看到报告单,赶紧检查。”
  眼下产检的概念基本上没有,即使是城镇居民,怀孕也就是等着生。真正去医院做检查的少的可怜,因为怀孕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大家也不把它当成生病来看待,既然这样,为什么要做检查呢?
  而肝功能一般得在空腹的时候进行检查,肚子疼来医院生孩子的,常常都等不及抽血查肝功能就已经把孩子生下来了。
  手术医生赶紧招呼护士帮忙再抽一管血。她已经有些慌了,因为产妇的出血过于邪门。她都想到了羊水栓塞,只觉得实在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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