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虽说她是言府嫡长女,有权利讨要前侯夫人留下的嫁妆,谢氏没有资格拒绝,但是就怕她联合言修,到时候生出旁的不必要的麻烦来,所以言昭华觉得,有些事情,还是未雨绸缪说清楚一点比较好。
  柳氏也想到这个可能,从前她就对言修其人并不放心,奈何国公器重他,薇姐儿喜欢他,她纵然拿捏不准,也只好放任薇姐儿嫁过去,婚后的言修没有大错,亦没有大功,而谢薇的死,更是横在柳氏心头的一处硬伤,所以,从根本上,她和言昭华一样,是不信任言修的。
  说道:“你父亲那里,我也会去说的,你就不用担心了。”柳氏伸手抚摸了一下言昭华那白皙的面颊,慈爱的说道:“这些年让你们受苦了。现在你将这些日子长宁候府里发生的事情好好跟我说说,特别是那个丫鬟的事,不许隐瞒,一字不落的跟我说。”
  言昭华哪里还敢隐瞒,当即把自己怎么怀疑红渠,然后设计红渠和谢氏反目,谢氏对红渠恼羞成怒棒杀了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全都告诉了柳氏,柳氏越听眸光就越发灰暗,久久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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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一章
  言昭华将一切都说完之后,柳氏又叮嘱了她几句,外面宾客们已经开始吃席面,柳氏便带着言昭华一同出了擎苍院,往前院宴客厅去了。
  柳氏有客人要招待,虽然还有很多话要嘱咐言昭华,但还是要先把今日的寿宴过完才成。
  染香和青竹在院子外头守着,言昭华出来,两个丫鬟就跟了上来,见言昭华面色沉静,便知道自家小姐肯定没吃什么亏,担忧的心也就放下了。
  柳氏专门派了平嬷嬷来带言昭华去小姐们用餐的院子,这是定国公府专门开辟出来的招待娇客们的院落,名字也很好听,叫玉瑶苑。
  谢家孙子辈里有很多姑娘,言昭华都未必能全都叫的出名字,国公爷年轻时也是个风流的,府里娇妾一箩筐,生的几个儿子也都随了他,几房子女加起来可不就多起来了,幸好谢家家大业大,养得起这么大的家族,其中大姑娘谢馨柔和二姑娘谢馨元是大房嫡女,在国公府的地位还算稳固,两人生的美貌,从小也颇有才名,言昭华上一世的时候,和她们走的并不熟,因此彼此秉性也不是太了解,只知道,谢馨元和言昭宁年纪相同,小时候走的挺近,但后来谢馨元在言昭宁手上吃了大亏,以至于未出阁前半边脸都被毁了,错过了大好的姻缘,具体什么情况言昭华不清楚,但她隐约知道,谢馨元脸颊被毁那段日子,言昭宁日日躲在房中不出来,那之后,连谢家去的都少了。
  姑娘们用的都很少,再怎么精细的东西最多也就是两三口的样子,所以当言昭华到了玉瑶院的时候,见姑娘们都用完了,三两凑在一起说话呢,她环顾一圈后,发现确实有不少熟悉面孔,言昭宁和谢馨元凑在花窗前说话,言昭宁此刻大概还不知道谢氏被柳氏罚了手板子的事情,要不然看着言昭华肯定笑不出来的。
  言昭宁笑着对言昭华招了招手,站在花窗旁的另外几个姑娘们就看见了言昭华,不等言昭华走过去,就凑到言昭宁身边去说话了,不时回头看言昭华,似乎就是在说关于她的话题般。
  言昭华并不介意,谢馨柔正在招呼客人,看见言昭华落单,就走了过来,谢馨柔是主人家,举止端庄,言谈风趣,人缘看着很不错的样子,走到言昭华面前,挽住了言昭华的胳膊,亲昵的说道:“祖母留表姐说了这么久的话,可是有什么事吗?”
  言昭华看着这个活泼的女孩儿,脑海中倒是想起不少上一世言昭宁在府里说起她的坏话,什么自私自利,目中无人之类的,以至于她上一世对谢馨柔这个表妹的印象一直不好,也是她糊涂,偏听偏信,一心把言昭宁当做自己的妹子,她说旁人不好,那肯定就是不好的,以至于和谢馨柔并不亲近,想起上一世谢馨柔也曾主动和她攀谈靠近,却都被她高傲的拒之千里,三两回之后,谢馨柔自然就不来招惹她了。
  言昭华心里懊悔不已,低头腼腆一笑,却是握住了谢馨柔的手,谢馨柔的父亲和言昭华的母亲是一母同胞的姐弟,这世上哪里有很多这种亲密的关系呢,表姐妹之间自是要团结一心的。
  谢馨柔看了看言昭华握住自己的手,也是有所意会,对言昭华灿烂的笑了出来,将她牵到了一处阳光正好的座位旁,亲自坐下和她说话,只听谢馨柔亲热的说道:
  “往常想要和表姐亲近,表姐总是不愿,今后咱们可得多亲近亲近。”
  言昭华爽快点头:“从前是我不见世面,让表妹见笑了,今后还要请表妹多多提点才是。”
  对于言昭华的主动示好,谢馨柔哪里会拒绝,当即回应:“都是一家子姐妹,有什么提点不提点的,只要表姐别再像从前是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只跟宁姐儿一个人玩耍就好了。”
  言昭华为自己从前的糊涂表示忏悔,低头抿唇笑了笑,谢馨柔左右转了转,凑过来对言昭华说道:“有句不该说的话总想着说给表姐听的,就好比园子里的茶花般,这一面看着是白的,可另一面看着就是血痕状的,人……也有两面,往往你看到的未必就是全部,关于宁姐儿……其他的话我也不便多说,但我相信只要表姐留意一些,就能发现的。”
  谢馨柔的话情真意切,诚心诚意,让言昭华对她刮目相看了,她说这些应该就是在给言昭华警示吧,是用两面颜色的茶花来暗示言昭宁并不如表面上看起来那般纯良,言昭华真是没有想到,谢馨柔会对她这般推心置腹。
  “表妹说的话,我记下了,从前实在糊涂,竟分辨不清人心真假,害人害己,今后一定不会这样了。”
  谢馨柔听了言昭华的话,便点点头,说道:“表姐别怪我多嘴,只是有时候在外面听了她说你的那些话,又见表姐对她那般信任,这才心有不甘,多嘴说了这些,表姐宅心仁厚,一心将她看做好姐妹,一时不察也是有的,只是今后断不能再糊涂下去了。”
  言昭华一边点头,心中一边后悔,后悔自己当年的糊涂,后悔为什么没有和这样人品端正的人交往,言昭宁在外面诋毁她的声誉,怎么说她的,言昭华虽然没有亲耳听到过,可也明白,无非就是她说谢馨柔的那一套,不过是换了个主角,反正家里其他姑娘全都是冷漠自私,傲慢无礼的,只有她一个人是善良的,她永远都是那个被家里姐姐欺负的善良妹妹,旁的人不明就里,再加上言昭华上一世又不经常出现在贵女的交际圈中,这些事情便更加没有人告诉她了。
  两人正说着话,言昭华就看见门口急急忙忙跑进来一个小丫鬟,正是言昭宁身边伺候的玉霞,只见玉霞找到言昭宁就走过去,在言昭宁耳朵边上说了几句话,就见言昭宁脸色变了,赶忙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对谢馨元打了个招呼,然后就跟着玉霞着急忙慌的出去了。
  言昭华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当即便猜到,定是玉霞告诉了言昭宁谢氏挨了手板子的事情,言昭宁才急着过去探望,谢馨元从花窗前走过来,她穿着一身苏绣月华的锦布长衫,斜襟前别着一朵迎春花,头上梳着凌云髻,两边各戴一只半个手掌大小的银制流苏步摇,要说谢馨柔的容貌是端庄典雅,那么谢馨元的容貌就是娇憨可爱的,谢家的血脉很好,孩子生出来个顶个的水灵漂亮,想着这小姑娘今后会被言昭宁害的很惨,言昭华心里就不免为她可惜。
  “宁姐儿去哪儿了?”谢馨柔给谢馨元让了个位置,让她坐在身旁,以为谢馨元知道言昭宁那儿发生什么事了,可谢馨元却摇了摇头,拿起桌面上的橘子,说道:“不知道什么事,看着挺急的。”
  将橘子放在手里把玩,却是不吃,目光不时往言昭华身上瞥,言昭华不动声色,偶尔对视还会给她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谢馨元不过十岁,年纪小,品性纯良,虽然肯定听了不少言昭宁说的言昭华的坏话,但谢馨元也没有对言昭华表露出太多的恶意。
  言昭华安静的和她们坐在一起喝了一会儿茶,谢馨柔又介绍了几个其他府邸的同龄小姐与言昭华认识,年轻的姑娘们凑在一起说笑总是开心的,虽然聊的话题有些幼稚无聊,但总的来说,言昭华还是很满意的,她只觉得这样与人交往畅谈的感觉,就是上一世好的时候,也不曾有过,谢氏和言昭宁总是想尽一切办法,不让她和外界多接触,每次都是临出门前,偶然发生个什么事情,阻碍了言昭华出门,一回两回之后,言昭华自己也就变得不爱出门了。
  用过午膳之后,几个姑娘相约去客苑园子里看花,言昭华随她们去了,没想到走到半路,那几个姑娘又给其他人叫去观鱼亭赏鱼去了,言昭华畏水,她有过好几回掉水的经验,所以轻易不敢再去水边了,就婉拒了她们的邀请,继续留在园子里。
  看了一会儿也觉得没趣,就带着染香和青竹打算回擎苍院小憩,所以说言昭华上一世糊涂,外祖母对她一直都是很好的,擎苍院中还特意给她和言昭宁安排了自己的房间,让她们有时候过来玩耍时休息。从梨花苑去擎苍院要经过一处假山石林,位置有点偏僻,言昭华是走的小路,并没有走大家都在的鹅卵石路,可走到半路,言昭华突然被人给拉住了衣袖,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染香和青竹同时用手指按着唇瓣,不约而同的对言昭华指了指□□尽头的假山,却是不说为什么,言昭华目光扫去,一眼就看见那个躲在假山后面不住探头的少年。
  不是言瑞谦又是谁呢?
  他在这里干什么?言昭华心中疑惑,没有多想,就让染香和青竹在□□外替她把风,她自己则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直到走到言瑞谦身后,轻轻拍了一下那小子,他才反应过来,见是她,言瑞谦赶忙对言昭华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摇了摇头,意思就是让言昭华不要出声,言昭华好奇极了,便从他先前偷看的假山洞口望了一眼,就看见假山那头的回廊上站着两个人,一个是穿着红绸衣裳的年轻女子,看样子应该是谢府的丫鬟,而另一个则是个半百老头,模样倒是斯文的,可举止就有点差强人意了。
  那斯文老头拦住了人家丫鬟的去路,口中说着调戏之言,将那丫鬟羞得满面通红,想走却又被人纠缠着。
  言昭华认识那老头,正是谢氏所说的那不远千里亲自替言瑞谦求来的当代鸿儒孙崇孙先生,怪不得言瑞谦站在假山后不敢出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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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二章
  孙崇其人,会稽人,先帝年间辛酉年甲榜进士,才名远播,原本仕途平稳,只是在六部观政时,得罪了顶头上司,被下放到极北之地做了个县丞,苦熬了两年之后,又被同僚参了一本,至此罢官,可他空有才学,没有背景,经过几年的奔走,也没能官复原职,身上的盘缠用尽,便去了湘南给告老还乡的阁老家的孙子做西席去了,做了几年之后,阁老家也容不下他,不知因何被人赶出了府,流落街头,机缘巧合被谢氏给再次请回了京城。
  若是旁的人听到孙崇这个名字,只会为他的仕途不顺和郁郁不得志的平生经历感慨,可是甚少有人知道,孙崇的真实品行。他有才学,可是却有一个极大的弊端,那就是人品不正,为人急功近利,十分好色,这些事情言昭华也是后来嫁了人之后才听说的,说这孙崇一开始就被吏部尚书亲自点进了六部观政,那时谁不说他前程似锦?可这人偏偏不知好歹,有一回居然拿吏部尚书的女儿开玩笑,说了一些不堪入耳的话,正巧被吏部尚书听到,这才被下放到了极北之地做县丞,在做县丞的时候,他仍旧不改其本性,在县里为非作歹,仗着天高皇帝远,将那县城弄得是乌烟瘴气,尤其是家里有黄花闺女的百姓苦不堪言,最终牵连到了邻县。
  若他当即悔改也就罢了,可他到了邻县县丞家里,又被那县丞的闺女迷了心窍,竟然又做出混账事,可怜那县丞之女才十三岁,正是县丞的掌上明珠,被孙崇这混账猪给拱了,这口气如何咽的下去,可事关自家闺女的清白,那县丞也不糊涂,不敢将此事声张,以至于京城里并不知道孙崇在北地究竟干了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那县丞暗地里搜集了孙崇的一些其他鱼肉乡里的证据,才一本参奏告上了朝廷,原本那些罪名若定下来,孙崇免不了刺字流放的刑罚,幸好他那糟糠之妻变卖了家中所有财物,到处请人替他疏通,这才将刺字流放的罪名变成了罢官,之后的路,可想而知了,虽然孙崇也一心恢复官职,可到底没钱没人脉,没有人买他的帐,一日日的堕落下去,最终无奈,成了那富贵人家的西席先生,却怎么也改不掉好色成性,在人家家里依旧不老实,被人赶了出去。
  谢氏就是在那种情况下找到的孙崇,那时候的孙崇久不在京城活动,京城中知道孙崇底细的并不多,人们对孙崇更多的印象仍旧停留在‘郁郁不得志的才子’印象上,所以谢氏将其请回府中,言修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还以为谢氏真的是一片好心呢。
  被孙崇纠缠的那女子是丫鬟打扮,不过却是梳的妇人髻,想来定是配了人的,孙崇在经历过年轻时的冲动之后,这些年也收敛了许多,毕竟年纪也大了,黄花闺女什么的很少去招惹,反倒是这种初为人、妻的年轻少妇他最有兴趣了,这样的小妇人,不仅年轻水灵,真对她们做了什么事,她们也是不敢声张的,孙崇跟着管家张平来谢家,在下人院子里吃了几杯酒,就心猿意马起来,走到这偏院的院子里散心,顺便在周边见识见识国公府的气派,没想到就在这地方,还让他遇到一个小娘子,如何能按捺住满心的激动,顾不得什么,上前调戏了再说,这种事情他驾轻就熟,在这屋外,最多也就是拦着去路,摸摸小手,闻闻幽香之类无伤大雅的小事,就算被人撞见了,只需推脱自己喝多了即可,反正他是男人,最后名节受损的都是女人,和他也没什么相干就是了。
  言昭华躲在假山后面看的一动不动,若有所思的样子,言瑞谦却是尴尬的要命,他哪里想到,自己难得看个墙角,还给姐姐撞见,并且他这个姐姐也是奇怪,其他姑娘见到这样的事情躲都来不及,可她倒好,偏凑得比他还近,看的一眼不眨,聚精会神,哪里还有姑娘家该有的矜持?
  连言瑞谦都看不过去,偷偷的拉了拉言昭华的衣袖,言瑞谦生的和言昭华颇为相似,只是眼睛有所差别,言瑞谦的眼睛更像言修,但不管怎么说,两姐弟长得都没有拖家族后腿就是了。
  见言昭华对他瞪大了眼睛,一脸被打扰到思虑的无辜神情,言瑞谦就想叹息,无奈的指了指小径那头,然后就轻着脚步,带头离开了假山,从那香花小径走了出去。
  尽管言昭华还想再看那么一会儿,可言瑞谦已经走了,她再留下就不太像话了,只好又最后看了一眼,然后跟着言瑞谦身后,走出了小径,染香和青竹给言瑞谦行礼,言瑞谦猛地转身瞪着言昭华,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言昭华只觉得这个眼神有点好笑又有点心酸,好笑是因为言瑞谦人小鬼大,明明年纪比较小,可偏偏要做出一种大哥哥的样子来,心酸是因为,由此可见,从前的言昭华在这个亲弟弟心里有多么不懂事……
  言昭华叹了口气,对言瑞谦招了招手,然后指了指前面的高耸假山群,言瑞谦也知道有话这里说不方便,便跟着言昭华去了。言昭华找了一处视野比较开阔的假山石后站定,让染香和青竹分别在两边把风,这才对言瑞谦说道:
  “孙崇好色的品行,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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