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5)

  光司不知哪来的力气,他瘦瘦小小、病弱又怯懦的恋人在这一刻忽然就拥有了无限的勇气一样。
  夏油杰稍微挣扎了一下,竟然没有能够挣脱他的桎梏。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沉默着望向这个双眼紧闭的少年。
  而就在这个时候,天城光司忽然踮起脚来。
  光司捧着他的脸,轻轻吻了上去。
  他的嘴唇很柔软。
  夏油杰不知道的事情是,天城光司其实很怕冷。如果孤孤单单一个人的话,悲伤和寂寞就会像冬天的雪花一样绵延不绝。
  很久很久以前的天城光司就连怎样接纳他人的善意都不知道。
  世界对他来说陌生无比,所有的幸福都被明码标价,似乎一切都是有代价的。
  他越是努力想要接纳这个世界,就越是无法融入世界之中。
  而就在那个时候,杰接纳了那样的他。
  在迷茫之中惶然无措的他。
  不必勉强自己变强,也不必勉强自己一直笑着。
  所以啊。
  亲密的吻来得格外炽热。
  在这一刻,好像什么都不重要了。夏油杰的口腔中还残留着咒灵的味道,非咒术师的天城光司感觉不到这些,可是他能够感觉到夏油杰绷紧了的身体。
  于是天城光司手不自觉地放了下来,他攀附着对方的胸口。
  心脏跳动如此激烈,隔着薄薄的衣料,眷恋的温度也传递而来。
  在这一刻,好像什么都不重要了。
  夏油杰曾经为自己的术式而感到痛苦。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那是对于他的折磨,是他不得不接纳,却打心眼里抗拒的存在。
  他不愿意让任何人看到狼狈的自己。
  理由也非常简单。
  看啊,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为了自己的术式而感到痛苦的人呢?
  可是所有的挣扎在此刻都变得不重要了。
  夏油杰在这一刻也合上了眼睛。
  在接吻的时候,应当是闭上眼睛的。忘却一切,全世界就只剩下彼此。而让他痛苦的术式也在此刻变成了一个让人心跳加速的秘密。
  那意味着占有欲,意味着嫉妒,意味着自我厌弃。但那也意味着安抚,是温存,是爱意。
  第47章
  天城光司,你真没出息。
  光司这样对自己说,可是就算在心中这样唾弃自己了,他也没有办法舍弃此刻的温度。活在这个世界上真的很痛苦,烦恼好像永远都没有尽头。
  也许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但是此刻遗憾已经全部被填满,所以没有关系。
  天城光司这样想着,却忽然感觉到夏油杰将他抵在了身后的墙壁上。
  鬼屋的墙壁为了塑造恐怖的气氛,特意做成了破破烂烂的样子,上面还有裸露在外的砖瓦和木材碎屑。后背像这样靠在上面的话,会非常难受。
  可是光司感觉到拥着他的手垫在了他的后背处,明明是钳制他自由的动作,却温柔异常。
  紧接着而来的就是无比激烈的回应。不同于曾经每一次浅尝辄止又浅淡的亲吻,这一次的吻稍微有点粗暴,乃至于有了一些宣泄情绪的意味来。
  天城光司被迫承受这样的吻,可是他连半点要反抗的意思也没有。
  焦躁的情绪被他探知到。
  天城光司不会询问夏油杰现在正在做的事情,也不会询问他手腕上的锁链究竟是什么。如果杰不想说的话,那他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光司始终没有睁开眼睛。
  如果杰不希望他看到的话,那他也不会去看。就像没出息的光司明明已经准备了一万句伤害杰的话,可是最后他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光司是个非常糟糕的人。他的本性根本就和其他人格格不入,因为一个人生活的关系,所以染上了很多坏习惯,在其他人眼中,他根本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不良少年。曾经的天城光司不屑于掩饰这一点,皿屋敷中学到处都是关于他的传闻,有人听到他的名字时就会浑身发抖。
  可是,杰是不一样的。
  看吧,就连那样无可救药的天城光司,为了杰的话,都能够变成那种受人欢迎的样子。
  幼年的光司曾经觉得自己是个不被需要的人,他狼狈活下去就只是在给其他人添麻烦而已。他必须非常努力才能够得到他人的喜爱。
  他小心翼翼接触着这个世界,然后就听到那时候的杰对他说
  我会保护你。
  那就像是个魔法,轻而易举地将天城光司拉回到了人世之中。
  天城光司的个子比夏油杰矮上很多,想要完成这个吻的话,他就只有非常努力地攀附着对方。即便是在同龄人之中,夏油杰的身高都是非常惊人的那种。
  而天城光司则不一样。幼年时期的营养不良,和伴随着他长大的胃病,让天城光司的身材瘦弱。像这样被夏油杰抱在怀里的话,他整个人就完全被对方所笼罩了。
  于是世界上就只剩下了他所眷恋的气息,安稳无比。
  天城光司没有充沛的咒力,也没有觉醒术式。他不太了解咒灵之类的东西,对于别的怪物,也往往是胡乱揍一顿了事。
  也许杰正在烦恼的事情,他根本就没有办法派上用场,说不定还会给他添麻烦。
  可是这一刻的杰需要他,那么别的事情就都变得不重要了。
  只有此刻,放纵自己继续沉沦下去吧。
  寂静的鬼屋之中,似乎就只剩下了彼此的呼吸声。四下无人,这个亲吻隐秘而激烈,仿佛即将融化在这样的夜晚中,无可化解。
  天城光司不知道的事情有很多。
  就比如说夏油杰在亲吻的时候,他能够想起来的是那个染血的光司,耳边不断重复的是他口中的大义。尚未经历过一切的他根本无法理解那种复杂又扭曲的理想,可是毫无疑问,那是属于他的情感,也是他尚未犯下的罪孽。
  一个悖论是,他必须重新夺回自我,可他无法否认自我。可笑又悲哀的记忆折磨着他。
  被他反反复复伤害的恋人如今正依附着他,皮肤尚且带着温度,攀附着他的动作柔软中带着依恋,呼吸在接吻的时候落在他的脸上。
  天城光司的长相一直都是非常出众的那种。
  他站在人群之中,哪怕什么都不做,都会吸引来很多人的目光。如果他是模特的话,想必随便拍摄的杂志内页,都足以让整本杂志脱销。
  可是如果闭上眼睛的话,这样诱人的外表就全都看不见了。
  但是就算这样,他仍旧被天城光司所吸引着。
  没有任何道理可言,因为那是光司。无论光司变成什么样子,无论他是怎样的存在,他都会一直爱着这个人。
  什么都不必想,什么都可以暂时搁置,只要留存下此刻,别的什么都不重要了。
  夏油杰在这样想着的时候,他的动作稍微重了一些。于是他怀里的少年就发出了像是撒娇一样的呜咽声,夏油杰的动作仍旧没有放轻,他甚至为了听到光司发出更多声音,开始轻轻咬着他的嘴唇。
  天城光司觉得委屈了,他伸手勾住了杰的脖子,两个人亲密无间地拥抱在一起。
  夏油杰嘴角发出了几不可闻的笑声。
  已经开始亲吻的话,那么就不再会有忧虑了。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可是仿佛已经说了千言万语。吞食咒灵的扭曲痛苦在此刻已经被完全忘记了,被崭新的、令人心跳加速的记忆所取代。
  夏油杰伸手揉了揉光司的头发。
  在他保护着天城光司的时候,光司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他。
  可是啊。
  夏油杰想,他是一个很卑劣的人,卑劣到在伤害光司之后,仍旧不愿意就这样干脆利落地离开他的世界。七大罪之中,爱/欲常与嫉妒相随,就像他此刻的心情一样,在这样的爱意中,就算是他也会变得不再有满足感,他会渴望更多接触。
  光司永远都不会知道,他心中温柔的那个人,在亲吻的时候脑海中尽是一些肮脏的想法。囚笼也好,只为他一人的哭泣也好。
  这也是爱的一种,可是却并非是光司所熟悉的那种温柔的爱意。
  你喜欢的,可不是什么好人啊。
  他自私极了,也自我极了。
  保护那是占有的代名词。正因为将光司视为了自己的所有物,所以才无论如何也想保护他。
  这样是错误的吗?
  未宣之于口的爱意,就连神明也无法裁决对错。
  他得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于是他就只能一遍遍亲吻着天城光司。
  到最后光司的意识已经完全混乱了。在一吻结束之后,他仍旧没有反应过来,于是夏油杰随便找了什么东西挡住了他的眼睛,不让光司看到他脸上还没有褪去的攻击性和占有欲,而是牵着这样目不能视的人,一步步走到了鬼屋外面。
  被特殊手段屏蔽的红外感应装置没有启动,鬼屋的机关统统失去了作用。天城光司平平安安地走到了鬼屋的出口处,牵着他的手松开了。
  光司又等了一会儿。
  他终于还是没有忍住,摘下了蒙着自己眼睛的布条。
  浦饭幽助在出口处已经等了天城光司很久了,他在看到光司手中的布条时,还意识不到发生了什么事,他放声大笑起来:光司胆小鬼!你居然害怕鬼屋害怕到要蒙着眼睛才能通过吗?
  天城光司看了他一眼。
  浦饭幽助嘟哝着说:你嘴巴怎么有点肿
  他后一句话声音实在太小了,没有人听清楚。天内理子在一遍也等了很久了,她没有注意到光司身上的不正常之处,而是仔细看了光司手中的布条,客观道:这样不是办法啊,蒙住眼睛的话,过鬼屋会更加害怕的吧?
  他们两个人已经嘲讽到这个程度了,可是天城光司却浑然未觉一样。他焦急地四下张望着,没有找到那个熟悉的声音,于是他的声音中也带上了焦躁:幽助,天内,你们看到和我一起出来的那个人了吗?
  浦饭幽助随口说:谁啊等等,你身边根本就没有人,你不会是遇到幽灵了吧?
  天呢理子头痛极了,她说:幽助,你自己不就是幽灵吗?
  浦饭幽助后知后觉地想起了这件事。他兴趣缺缺地又安静了下来。
  天城光司得不到想要的那个答案,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再也没有了继续逛游乐园的兴致。他闷声闷气说:我不玩了,我要回去了。
  天内理子刚想要说什么,浦饭幽助就捂住了她的嘴。虽然看起来非常不靠谱,但是在某些时候,浦饭幽助还是非常懂得如何体贴他人的。他假装没有发现光司的不正常,想了想,又摆出一副还想继续玩的样子:我还没有玩够,光司你想回去的话,就自己回去吧!
  天内理子一句为什么还没有问出口,就看到了浦饭幽助用口型对她说让光司独自冷静一下。
  于是天内理子也叹了口气,她不会说谎,只能尽量用干巴巴又平淡的语气说:地铁的话,深夜还在运营,你自己回去吧,不用管我们。
  天城光司没有察觉到两个人隐晦的关心,他也无暇去想。他微微点点头,转身离去。
  那个熟悉的气味还在他的身上没有散去,天城光司想,他一定会让杰主动出来的。
  天城光司默默攥紧了手机。
  第48章
  地铁稳步运作着。
  虽然是深夜,但是地铁中不光就只有天城光司一个人。
  他坐在靠门的位置,耳朵里塞着耳机,好像漫不经心似的在听着歌,天城光司微微闭上了眼睛,摇摇晃晃之中,像是睡着了一样。
  在地铁中从来就不缺少那种毛手毛脚的人。
  今天出门的时候,光司穿的是私服。
  就像是他会定期更换钱包的款式一样,天城光司一个人生活,他能够照顾好自己的概率大约等于零。
  他除了会做饭之外,其他的事情都搞得一团糟。就连做饭这一点,也因为童年时过于没有常识了,把自己搞出了很严重的胃病,导致他直到现在都有很多忌口的食物。
  至于他的师父理央那就是个更加没有常识的家伙了。
  一开始夏油龙是拜托了自己的妻子夏油惠美教导光司一些必要的生活技能的。
  夏油杰是家中的独生子。
  他的母亲夏油惠美和他的父亲夏油龙算是自由恋爱而结合的。没有那些来自于家庭的压力,也没有那种电视剧里才有的各种闹剧,他们只是平平淡淡地生活在一起。
  所以当天城光司在养病的时候,住进了他们家中时,夏油龙倒是非常喜欢这个孩子。
  夏油惠美对于光司的教导,就仅限于一些生活常识。
  她是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孩子的。
  可是当她慢慢教会了那时的光司如何做家务的时候,年幼的孩子默默看了她一会儿,却只是一言不发。
  当夏油惠美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发现餐厅中已经摆放好了好几种风格的早饭。年幼的孩子拖着高烧中的身体,正在整理使用完毕的那些厨具。
  夏油杰刚刚起床就看到了这样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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