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春夏秋冬_分卷阅读_66

  夕阳很美,却及不上身旁之人分毫。
  “那年,我真的以为你退学了。”陶白忽地一笑。
  莫名的一句话,许斐却听懂了。
  那年郁娟和许新立的婚姻走到尽头,他陪着在这场婚姻里饱受委屈和痛苦的母亲去了国外,陪她熟悉新生活,开启全新人生,当时除了夏生和苟旭,没人知道他为什么离家,是否还回来。
  知道他可能不会回来了,她……
  许斐发现自己实在错过太多太多,多到他这一生可能都无法弥补。
  “后来你突然出现在操场,我们真的吓了一跳。”陶白弯了眼角,无论多少次回忆起那个画面,她都会怦然心动。
  “你当时在跑步,”许斐抬头看着天边的夕阳,从岁月里翻找出他的姑娘,“路过我身边时,我就在想这是哪个小短腿呀,怎么跑个八百米都这么困难,太弱了啊。”
  陶白瞪了他一眼,气到笑:“我腿哪里短了?”
  许斐看了眼地上被夕阳无限拉长的腿,语带笑意:“嗯,大长腿。”
  陶白也低头看着两人交汇在一起的影子,嘴角勾起浅浅的笑。
  “后来你走到我身边,站在一万米的跑道上时,我真的被惊到了。”许斐鸦羽般的长睫轻颤,因为从未把那个连跑八百米都无比困难的小短腿与网上的姑娘联系到一起,所以纵使她最后差点累倒在赛道上,拼尽全力跑完了一万米,他也仅仅只是奖励了她一个冰淇淋。
  一个,冰淇淋而已。
  许斐勾唇,讽刺一笑。
  嘲尽了自己的自以为是。
  陶白也回忆起了那段过往,即便过去了这么多年,她还是会觉得不可思议,当年一往无前的勇气和不考虑后果的冲动让她简直想落泪:“是不是觉得我超级有勇气。”
  许斐看着她的侧脸,轻轻“嗯”了声。
  一阵清风吹过,拂起了陶白的长卷发,她望着落日,挽发轻笑:“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没有那么大的勇气,只是当年的赛场上有我喜欢的男生,所以我才去报名的。”
  许斐一颗心又酸又涩,他的眼眶有些发热,害怕被她发现,匆忙偏开了头。
  那个还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姑娘居然还故作轻松地耸肩解释:“不过我喜欢的男生是个胆小鬼,他中途弃权了。”
  许斐压下上涌的酸涩:“那他真的是个胆小鬼。”
  陶白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其实也没有很胆小鬼,他很厉害的。”
  许斐看着她的侧脸,试探般问道:“除了跑一万米,还因为喜欢做过什么?”
  陶白一怔,随即垂下头:“跳舞。”
  许斐愣住。
  或许是觉得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此情此景,和问的人,让陶白没有过多思考。
  十年,连相片都会褪色,何谈记忆。
  她说:“见他不开心,穿着一件很笨重的衣服,给他跳扭扭舞。”
  许斐彻底僵住。
  陶白还无知无觉地往前走着,她看着天空,用轻松的语气细数着青春年少的暗恋:“在公交站台陪他站到天黑,他当时看起来太可怜了,就像一条被抛弃的小狗狗,我不忍心丢下他,就陪他啦。”
  “嗯……还有为了和他聊天,去打暑假工买手机。”陶白伸了个懒腰,寥寥几句便说完了自己的喜欢,每个人的青春都大同小异,这些话并不会透露什么,她说的很轻松。
  然而身后久久无人说话,长久的沉默让陶白的心突然咯噔一下,她回过头,却发现许斐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许斐喉咙涩得难受,那年的公园小道,那个穿着蓝精灵玩偶装的人为什么一直跟着他,为什么会傻乎乎的给他跳舞想要哄他开心,还有那年在公交站台,那个一闪而过跳上公交车的身影,竟然全部都是她。
  他的世界一直存在一个人,可他竟忽略至此。
  他蓦然回忆起高一那年暑假,那个同样穿着玩偶装在四十度的高温下来来回回穿行在那两条街道上给路人发送气球的身影。
  打暑假工,就是为了一部手机,一部能和他聊天的手机。
  所以她加他好友是在八月,正是打工后的一个月。
  两人中间相隔着四五步远的距离,陶白脸上的表情突然一变,整个人愣在当场。
  许斐哭了。
  他侧面是暖黄的夕阳,背面还能看见小院的大门,小路两旁的野花被清风吹得微微折腰,风拂起他的衣摆,他站在她对面,竟带着哭腔问:“陶白,还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
  第61章 我好害怕
  陶白的脑子轰然一炸, 险些站不稳。
  许斐一步步走到她面前, 双手死死地抓住她的肩膀, 那双漂亮的眼染上世间最澄澈的泪:“还有呢,还有什么没有告诉我?为了买手机去打暑假工,因为喜欢的男生去跑一万米, 在公交站台偷偷陪了几个小时,在公园的小径穿着玩偶装跳舞, 还有呢……陶白, 还有呢, 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他的声音太难过了,陶白透过朦胧的眼, 看着他,声音沙哑:“还有,偷偷喜欢你,又偷偷不喜欢你了。”
  许斐双唇发抖, 摇头:“不能不喜欢了。”
  “那你和我最讨厌的人在一起了,我不能喜欢了。”陶白白净的脸上划过两道清泪,“但是不喜欢好难啊,我只能继续喜欢了。”
  许斐的指尖发抖, 却轻柔地拭掉她眼角的泪, 笑得又温柔又难受:“没有在一起,从来没有过别人, 一直都是你。”
  陶白伸出手,却在半空停住。许斐一把抓着她往后缩的手, 放在自己的眼睛上:“以前就不敢看我,现在还不敢吗?怎么就这么胆小。”
  陶白的掌心被打湿,她的手指轻轻点在他的眼尾上,一颗心又酸又涩。这是许斐,是她一直喜欢的许斐,可她喜欢的许斐在她面前哭得那么难过,她难受得浑身都痛:“我就胆小,不行吗。”
  “行,谁敢说不行。”许斐把她汹涌的泪抹了一遍又一遍,她就像一个水做的小人儿,委屈得只能以哭的方式释放心中压抑了十二年的喜欢。
  掌心中的娇美容颜让许斐一颗心又疼又软,他温柔地哄着她,笨拙又耐心。
  陶白眼睛都哭红了,挂在西边的夕阳也彻底消失在地平线,天空呈现出黑夜来临前的靛青。
  她有些不好意思,可摸着指尖的湿润,控制不住又流泪了。
  “你不许哭!”她凶巴巴地吼,吼完还打了个哭嗝。
  许斐的指腹摩挲着她的眼,笑得温柔:“你偷偷做了这么多,还不准我哭,哪有你这么坏的人。”
  陶白鼻尖红彤彤的:“我就坏,总之你不许哭。”
  她见不得她的少年流泪,就像当年在公交站台,她见不得他伤心一样。
  无论过去多少年,陶白的心尖上始终住着一个许斐,她又怎么舍得他难受。
  许斐如今只想把她往心窝里放,他看着他的姑娘,眼里盛满了爱意。
  原来这就是喜欢,和当年认错人后截然不同的反应,心脏跳得厉害。
  这张被泪打湿的漂亮小脸,与那年在赛道上冲过终点后对他笑得灿烂的青涩脸庞彻底融合在一起,许斐的眼中盛满星光,他的爱情,在这一刻终于得以绽放。
  陶白坐在副驾驶,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车里开着暖气,许斐从后备箱里拿了一张毛毯搭在她腿上,抬手在她脑袋上轻轻揉了揉:“以后副驾驶的位置不让任何人坐了,小墨和bruce也不行。”
  陶白一颗心软乎乎的,捂着鼻子,说话声音有些闷:“小墨和bruce为什……等等,小墨?你认识小墨?”
  许斐叹了口气,想起那张被他扔到马路上的微信号后悔得说不出话来:“小墨一直嚷嚷着让我来你家下聘,我要是早知道他说的是你,见面第一天就来了,怎么会等到现在。”
  陶白耳根都红了:“他一个小孩儿……你别理他。”那个臭小子!
  许斐拉开副驾驶前面的箱子,陶白见里面塞满了零食,许斐看着她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来之前在超市随便拿的。”
  陶白偷偷看他,许斐单手握着方向盘,伸手抓住她的手指捏了捏,随即放开。
  “以后都买你喜欢的。”他说。
  陶白因为小时候的关系,其实很少吃零食,以前是吃不到,长大后就不想吃了,她从挤得满满的箱子里抽出一包薯片,撕开包装,捏出一片,想了想,还是递给了许斐。
  许斐张嘴,她小心地递到他唇边,许斐轻笑一声,低头咬住:“谢谢淘淘。”
  陶白连忙偏开头,拢了拢发。淘淘什么的……以前觉得好难听,超讨厌,可为什么从他嘴里叫出来感觉就格外不一样。
  黑色的卡宴在夜色中穿行,到了市区,陶白见他径直往她家所在的方向开,心念一转便明白他肯定事先调查过,她有些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倒是完全没有生气。
  许斐一直在偷偷看她,见她没有生气,也暗自松了口气。
  “先不回家,”陶白轻轻扯他的衣角,指着另一个方向,“去五零三。”
  许斐前段时间才去过五零三,自然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他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陶白偏头看着窗外,突然轻声说:“我前段时间在五零三看见你了。”
  许斐下意识解释:“是和两个大学同学一起去的。男的。”
  陶白忍住笑,以前怎么不知道他这么可爱。
  见她不说话,许斐抓了抓她垂在一旁的手:“真的。”
  “可我几乎天天都去。”陶白却看着他说。
  许斐抿着唇,把车开到一处能停车的地方,熄了火,扭头看着她。
  车窗外不时有路人路过,华灯初上,霓虹闪烁。
  陶白抱着薯片,睫毛轻颤。
  许斐突然伸出手,在她唇边轻轻拭了一下。
  陶白垂目望去,见他白皙的指尖沾着一点薯片碎。
  “看见我了,为什么不叫我。”许斐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眼中蕴着化不开的情感。
  陶白偏开了头。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不敢叫呀,你又不认识我。”
  许斐的心脏忽地一疼。
  “许斐,你知道吗,就像现在这样,叫着你的名字,都好像在做梦。”陶白嘴里说着难过的话,面上却笑靥如花,“以前在学校,就只敢偷偷看你,你从走廊路过,步伐永远不急不缓,也从不回头看,那时我既害怕你回头,又期望你回头。这些年,我在路上看见骑单车的男生,总会想起那年你骑在单车上抬头望着天空的样子,你明明就站在我面前,我却觉得你离我太过遥远。”当你出现在咖啡店,站在我面前介绍你的名字时,我又高兴又难过。
  我高兴于我从未忘记你,也难过于你从不认识我。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那道丑陋的疤痕仍旧存在,时光流逝,即便永远不会消失,却已在寸寸变小。
  那个曾经遥不可及的人如今就在她身边,而他的再次出现和泄露的情绪也明明白白在告诉她,他也对她抱有同等的喜欢。
  这对她而言太不可思议,当愿望实现,除了开心,也有一分难以名状的怅然。
  为那十年,为那些机缘巧合。
  许斐抓过她的手,轻轻地推开她下意识卷起的手指,抚摸着那道硌人的疤:“怎么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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