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明之罪_分卷阅读_11
陆汀却还是不愿撒开,身子立直,双手还要抓着他的肩膀,一对儿黑眼仁亮极了。气息倏然凑近,他的眼神黏得更紧了,嘴唇热乎乎地贴近邓莫迟的嘴唇,亲了一口。
除了很软之外没什么感觉,倒是接触时的那一声响,有些清脆,邓莫迟听得很清晰。
“这是我的初吻!”陆汀连耳根都红了,兴冲冲道。
也是我的。邓莫迟想。
“你觉得讨厌吗?”陆汀的目光像是要钻到他的眼底。
“不讨厌。”邓莫迟如实道。
“我到明天肯定都不需要抑制剂了,”陆汀羞涩地放开他,微微低头看着一边,“……我喜欢的alpha和我接吻了。”
你查到的接吻是这样的吗?假网站吧。邓莫迟这样想着,兀自下去,说了声再见。陆汀用好几声回应他。飞船腾空时,邓莫迟站在几步外的路边,仰起头来,没有走开。
陆汀就扒在窗前用脸贴着玻璃,瞪大眼睛一直往下看,直到那个人缩成一个点,一个点再掩埋在霾尘中。
他忽然觉得自己上升的过程其实是下坠,回想起来,那熙熙攘攘的地面仿佛才是寂静宇宙,纷杂灯光都是假的,是该被黑洞吞并的。
而唯一一颗亮着的星星,沉静地看着他。
第11章
陆芷找上门来的时候,毕宿五降落在一块荒地上,陆汀正在给自己的菜园换土。他采用了过筛分层技术,六米多深的种植层,每年只需用新鲜的土壤更换掉下层部分陈旧的,再定期松动逐层施肥,就能一定程度上维持活性,同时尽量少地破坏蔬果的根须。
未污染的天然土不是有钱随时都能买到,悬浮在空中对于植物来说也确实不是什么好事,陆汀还是想尽可能地让它们舒服一点。他的发情期已经基本上过去了,可是邓莫迟的事情还没处理完,不和他见面,调职申请表同样毫无回音,每到这种没事可做的时候,陆汀就喜欢干农活。
边干还边和他的卷心菜说话。听说适量的音乐有利于植物生长,他也总把自己喜欢的唱片循环播放。
lucy提醒他:“宇宙大力怪先生,世界第一美女到东北舱门口了。”
比约定早了半小时,陆汀脱下满是污泥的橡胶手套,在手环上按了按,给陆芷远程开门,也关掉音响里一百多年前流行的英国摇滚。
lucy就在门口欢迎:“早上好,世界第一美女小姐,您今天的裙子真漂亮。”
陆芷的笑声大老远就传了过来:“小汀,求求你了,快把那个名字改过来!”
陆汀靠在门口,望着走廊,陆芷从暗处走到照明范围内,她今天不是白大褂高马尾,也不是皮衣衬衫高腰裤,简单穿了条花灰的连衣裙,青色的毛衣外套,头发柔顺地披散着,还化了淡妆,确实很漂亮。
视频不算,他们已经三个多月没见面了。
“我姐姐就是世界第一美女,”碍于背带裤也沾了土,不好拥抱,陆汀就只能待在一边冲她笑,“最近又偷偷变美了。lucy你说是吗?”
lucy道:“我不同意,以前现在,各有美感。”
陆汀叫道:“喂,你再敢拆我台!”
“得了吧,”陆芷轻轻拧他脸蛋,“快收拾收拾,下午带你去n-0实验室。”
“n-0实验室?”这是全联邦保密最高级别的科研地点之一,建在群山里,和特区隔了一个名为“红门”的军事基地。
陆汀本以为老姐神神秘秘大驾光临只是为了揪自己出去陪她逛街。
“薛阿姨的项目……下一阶段就要开始了,具体我也不了解,她前两天联系上了我,说想见你一面,趁新任务还没来。”陆芷看着菜园一角地面上的一片小土坑,又道:“我搞到进去的权限了,爸爸和大哥都不知道,我们得快一点。”
陆汀愣了一下,随即走上田埂,麻利地拔了两只萝卜和一颗紫甘蓝,接着又去摘樱桃。目前成熟的只有这些。陆芷站在田边高声道:“她现在不一定能吃外面带进去的食物!”
“不吃看看也好啊。”陆汀拎着铁篮爬下梯子,回到陆芷跟前,不知怎的,他竟有些气喘吁吁,“姐,我只有这些可送。”
“带你自己去就好了呀。”陆芷温柔地笑了笑,“那些是什么?”她指向那片小坑。
“大马士革玫瑰,还没发芽。”陆汀有点想打喷嚏。
陆芷点点头,拿高跟鞋尖碰他泥兮兮的防水靴,道:“好啦,快去换身衣服咱们抓紧时间出发,让她好好看看,你长成了个大帅哥。”
在着装选择方面,陆汀一向优柔寡断,也许是因为他的衣服太多了。只有平时图省事的时候穿警用常服,见的人越重要他就越需要时间选择,譬如每次去和邓莫迟见面,他会提前一整天开始考虑这个问题,时不时琢磨一下。
这回陆汀却不敢耽搁,快速挑了件暗红色的条绒衬衫,阔袖设计有些过时,**老老实实穿了西裤皮鞋,简单洗了把脸,把头发梳好。
印象中,很小的时候,母亲经常给他买红衣裳穿,深的浅的都有。
陆芷已经在毕宿五外等他,一架轻便的双人飞行器悬在随船停机坪上,仿照战斗机的流线型形制,空间紧凑得只能让陆汀把他的农副产品放在腿上。
“走吧。”陆芷调高机载音响,一首悠扬的提琴曲。
“还是我开吧,你穿了高跟鞋。”陆汀紧绷地坐好,又想解安全带。
陆芷按住他的手,“哎,又不是只有你有一级驾驶证,你姐穿高跟鞋跑五公里都没问题,”说着,她又轻轻拍了两下手背,“别紧张。”
“我不紧张。”陆汀笑了,揉揉眉头,笑容也变得松软。
他很想说些感谢的话,一直以来都是。他的母亲并不是父亲合法的妻子,确切地说,他是一个alpha和一个omega在发情期间无法自控造成的错误产物,这是他很小的时候就听说的。十几年前母亲作为志愿者加入那个叫不上名字的封闭项目之后,陆汀就不能再去警局等她下班了,待在那个家里,也不能常常见到父亲,还要面对真正的女主人和她的两个孩子,叫他们“阿姨”“哥哥”“姐姐”。
只有这个“姐姐”乐意花时间陪他。哪怕后来长大了些,陆汀识趣地搬出去独居,陆芷仍然没有把他忘在脑后。
现在还在帮他,记挂着这件事,让他和母亲见面。
“谢谢你,姐。”陆汀道。他又在笨嘴拙舌。
“还说你不紧张,怎么啦,家庭小聚而已,”陆芷显然也在努力调整气氛,“对了,上次你那个一见钟情,有什么新进展吗?”
“我找到他了,又见了好几面,我知道了他的名字、年龄,他也知道我的。”其实只有两面而已,陆汀还是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们在一起干活,告别的时候,还接吻了。他说他不讨厌。”陆汀又道。
“哦——进展好快啊。”
“感觉真的很好,”陆汀敲了敲腿上绛紫色的萝卜,声音也变得有些甜腻腻的,捋动萝卜根须的手法轻柔得就像那是他所提及之人的发丝,“他的性格我也很喜欢。是那种实干派,不爱说话,但是很可靠很温柔。他还特别聪明。我都特别喜欢。”
“一会儿记得跟妈妈仔细说说他。”陆芷轻笑。
“我会的。”陆汀也弯起眉眼。
陆芷弄到的权限级别很高,两人一路顺利,飞行器在光秃秃的赤红色山峦间低回,很快也找到了实验室的所在。待到在会客室坐定,距离他们出发也不过两个小时。陆芷有不少老同学在这里工作,趁着午休时间,她得去和他们见见面,陆汀就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等待。
他的蔬果已经在入口处交了上去,那个武装安保人员答应他,会交到母亲手里。
直等到一点出头,才有一个穿着防护服的女性工作人员敲门进来,也递给陆汀一套:“陆先生,久等了,还请您先换上这个,套在衣服外面就好。”
虽说要把自己的红衬衫遮住,但陆汀哪有空去不愿意,他迅速收拾利索,戴上口罩跟在工作人员后面走出房间。这是生化防护服,路上遇到的人,有七成都穿着,为什么呢,陆汀下意识不肯去细想。一路又是上楼又是开安全门,弯弯绕绕,随处可见“禁止通行”的字样,不过警察的职业本能让陆汀较为明晰地记住了路线。
最后他们在一个僻静的房间外面停住,门是关着的,走廊放着一把椅子,正对着墙面。
“请坐。”工作人员道。
“我不进去吗?”陆汀问。
“抱歉,志愿者在项目期间不能和外界有任何当面接触,这是死线,”工作人员解释,“聊天是可以的,她就在墙里,您的对面。”
“……”陆汀狐疑地看着那面白墙。冷色光照在上面,有些刺眼。
“通话喇叭给您打开了,马上就能接通,会面期间不会有人来打扰,时间是二十分钟。”工作人员在怀里的记录表上添了几笔,兀自走了。
之后陆汀把椅子拖近墙壁,敲敲墙面。是混凝土墙,应该还加厚了。他坐下去,安静了几十秒。
“lulu,是你吗?”女声真的传了过来,从天花板一角——摄像头边的那个喇叭。是沙哑的。
陆汀攥住手腕:“妈?”
“小芷真的带你来了,”母亲似乎是笑了,“对不起啊,妈妈不能面对面看看你。”
“没事,我把您照片调出来了。”陆汀打开手环,把常年存在收藏夹的那张相片投影在白墙上面,是他母亲在警局登记的证件照,他自己从平克的系统上下载的,她穿着工作服露出年轻的微笑,看着他。
快十五年了。
“我也没忘了您的样子。”他又道,“您过得还好吗?”
“还不错,一直在做一件我认为伟大的事,”母亲顿了顿,又笑了,“妈也想看看你呢,长到多高啦?十八岁,是不是一脸青春痘啊。”
“一米七五,我没有起痘,”陆汀还在深呼吸,他知道母亲不会再透露什么了,就如同他每次有所好奇时,身边每个守口如瓶的人,“姐姐说,我长成了个大帅哥。”
“跑去当警察了。”
“不想枉费我的枪法嘛,”陆汀自嘲道,垂下眼睫,他终于从这女声中尝出一点亲切,让他心中平静了不少,“就是没人敢收我。”
“我听小芷说了。和你爸爸好好谈谈。”
“嗯。”陆汀闭上嘴。
“一个人在悬浮艇上住,还习惯吗?”
“挺好的,我种了好多植物,”陆汀兴致勃勃地说起他的伙伴,“可争气了,活了好多,我还带了点东西给您,有萝卜、紫甘蓝,还有樱桃,虽然不太甜……他们说会交给您的。”
“太棒了,妈一定认真吃,”母亲柔声道,“有没有养什么小动物陪你?”
“没有,我不觉得孤单啊,每天事儿可多了,您就别担心了,”陆汀看着投影中的眼睛,不得不说,自己的那双和它们很像,“但我最近想养一条小狗,以前我认识的警犬都可灵可懂事了,现在陪我喜欢的人工作,感觉有一条也会更好。”
“哇,我儿子有喜欢的人了。”
“就是想跟您说他呢。”陆汀低头,抠起袖口。
“那就说说看呀。”母亲像是能看到他的羞涩。
“第一次见面,我就喜欢他了,是个瘦瘦的高个子,那种很古典很明艳的五官,”陆汀掰起自己的手指头,“他是一对双胞胎的哥哥,只比我大四岁,好像就在一个人养家了,很不容易,所以我想和他一起干活,我们配合得很默契。其实他还是个特别厉害的黑客,有那种头脑和技术完全不用靠体力吃饭啊,肯定是没找到致富路,等发情期过去我就去找他,和他聊聊这个事,因为他肯定不是愿意收我钱的那种人。”
“是个alpha?”
“嗯,”陆汀不自觉笑了,“其实都无所谓。对了,他的信息素是铁锈,特别酷对吧?”
“你呢?”
“水,他说我是水。”
母亲沉默了几秒:“lu,保护好自己,我和你爸……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
“我明白,但是您真的不用操心,”陆汀握着手环,做出极其细小的晃动,墙上的母亲就好像在听着他讲话,时不时动一下,“他是个很好的人,上次我在他面前发情了,他什么事都没有做,只是保护了我。他现在也不喜欢我,但是也不讨厌我追他,我会追上的。”
“妈妈只希望你不要受伤。”
“没受伤,”陆汀声音轻飘飘的,缓慢地说,每个字都咬得很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跟谁较劲,“108个小时之前,我还亲了他一口。妈,你要对我有信心,认识他以后,我每天都过得很有精神。以前我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儿走,又有什么是必须去做的。”
剩下的时间不到十分钟了,后来两人之间的话没有变得更密集,生疏还是存在的,离别的时刻肉眼可见地靠近,每句话说起来,似乎也越发地缺少力度。
陆汀觉得母亲全程实际上只说了一件事,那就是你要过得开心,要照顾好自己。
他也只说了一件事,我很开心,我在照顾自己,您也要和我一样。
最后母亲好像哭了,工作人员站在陆汀的椅子后面,关掉通话喇叭的前一秒,陆汀好像听到了哽咽。
他没有哭。
陆芷就在会客室等他,门一推开,陆汀看到关切的神情,也听到关切的话。她身上的丁香香气淡了些,混上了几种杂味,应该来自刚刚见面的老同学们。
时间原来只过去了二十分钟,陆汀忽然又觉得不真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