娆荼_分卷阅读_54

  李渔忍不住与摇橹的老船夫打听,那老船夫摇头道:“不真切,不真切。”
  李渔好奇道:“怎么不真切?”
  “探花郎的夫人不是阿蘅吗?我看不像阿蘅。”老船夫摇头晃脑道。
  李渔叹了一口气,“阿蘅可怜,早就病死了。如今的夫人是续弦。”
  老船夫望着岸边,老人神情恍惚,仿佛看到很多年前那个蹲在河岸捣衣的女子,他沙哑的声音喃喃道:“阿蘅啊,是个好姑娘。”
  李渔垂下了脑袋,双眼模糊,是啊,阿蘅是个好姑娘。
  他回到姑射洲那个荒僻的院子,却是大吃了一惊,只见院子里面站着几个神仙似的人物。
  高大威武的青年、灵气逼人的少女、与阿蘅有三分相像的丫鬟、还有盲眼的紫衣女郎……
  李渔揉了揉眼睛,恍惚,“你们……”
  却见一个青衫道士从他娘子的房间里走出来,李渔惊了一下,上前怒道:“你干什么?”
  他娘子玉秀从房里出来,“渔哥,这是陆真人,给我看病的。”
  李渔看了看自己那病气沉沉的娘子,又看了看仙风道骨的陆知命,这道士虽然穿得普通,但行动之间有一种超凡脱俗的气态。
  李渔知道他不可能侵犯自己娘子,上前将玉秀扶住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玉秀握住李渔的手,“阿蘅小姐回来了。在老夫人那里呢。”
  李渔惊了一下,“小姐……”扭头就往后院老太太房间跑去,进了屋一看,只见一个披着青锦绣粉蝶的夫人坐在老夫人身旁,而那个一头银丝的俊逸公子正喝着茶。
  娆荼回头望去,微微一笑:“李渔,昨日是我眼拙,没认出你,不要见怪。”
  李渔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盯着娆荼的脸发愣。
  谢老夫人笑呵呵道:“这孩子,怎么还傻了呢?这是阿蘅,是阿蘅!”
  李渔惊疑不定,只见眼前的美貌女子除了眼睛像阿蘅,哪还有半点当年的影子?
  谢老夫人眯眼笑道:“女大十八变,阿蘅出落得更漂亮了。别说你,之前连我也没认出来。不过她真的是阿蘅。”
  李渔道:“可是……不是说……阿蘅已经……”
  娆荼笑道:“说我已经死了?那你就当我死而复生好了。”
  谢老夫人在娆荼脑袋上拍了一下,“这闺女!口无遮拦!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老夫人念叨了好几遍“童言无忌”,娆荼眼眶微红,“姥姥,我都多大的人了,还童言无忌呢?”
  谢老夫人道:“在姥姥这里,还不是个孩子?”她转头看向沈筑,“这些年,多亏姑爷照顾体贴,这孩子娇纵了一些。”
  沈筑心念老夫人这句话,却如万箭穿心,一时无言。
  娆荼道:“姥姥放心,这些年我过得很好,他……也对我很好。”
  “我的重外孙重外孙女呢?几个了?带回来了吗?”
  娆荼微笑道:“一个小子,留在金陵呢,不听话,恐怕带回来顽皮生事。”
  “唉……小孩子可不都那样,该带回来让我看看重孙子。”
  娆荼看向如同挨了晴天霹雳的李渔,“我要在这里住些时日,刚才已经吩咐丫鬟收拾出几个房间,外面的陆先生和紫衣姑娘是我夫君的朋友,随行的还有两个丫鬟和一个侍卫。”
  李渔后知后觉道:“好好好,我……我去置办些桌椅床铺,恐不够用……”
  娆荼摇头道:“什么都不必准备,该收拾的已经收拾了,这样很好。”
  柳杏和山鬼在街市上买了米面油盐,又割了三斤猪肉,沽了十斤美酒。买了鸡鸭和鲜肥活鱼。两个人和李渔的娘子玉秀在厨房里面忙活,很快收拾出几样热菜。
  酒菜齐全摆开桌子,娆荼让众人都上桌,柳杏、杨谦和李渔夫妻俩都不太敢,娆荼推了推沈筑,沈筑开口让坐,众人才都坐下。
  娆荼笑道:“这才像一大家人一起吃饭的样子!是不是,相公?”
  沈筑很给面子地点头道:“是。”
  谢老夫人精于世故,看得出沈筑这个姑爷对阿蘅是真的好,只是两个人之间好像有隔阂,隐隐约约什么地方有些奇怪。
  吃过了饭,娆荼背地里问陆知命玉秀的病如何,陆知命没有隐瞒,“似乎曾受过大刑,伤了根本,如今多病多伤。”
  娆荼心中疑惑,叫了李渔来问话,李渔到现在都还迷糊,听她问,一五一十回了话。原来玉秀以前是村里一个樵夫的女儿,被二爷,也就是谢老夫人的二儿子强抢过来纳了妾。
  二奶奶是个厉害的角色,哪容得了这些,一哭二闹三上吊,闹了一阵子,二爷见玉秀的肚子里也没动静,新鲜劲也过了,便将她晾在一边不理。二奶奶变着法整治玉秀,一言不合就打骂,最后玉秀跑了,二爷带人去追了回来。给倒吊在梁上一天一夜,拿鞭子抽得血淋淋。
  当时李渔看不过去,偷将玉秀放了,他就遭了二爷一顿毒打,给打瘸了撵了出来。
  娆荼听后,冷笑不言。李渔哀怨道:“这几年,我眼睁睁看着他们欺负老夫人,逼她来这荒僻院子,可不就是由着老夫人自生自灭么?谢家以前在庄子上也是大户,现在都要被两位爷将家底败光了。”
  正说着,却听院子外面一个妇人的声音喊道:“听说小姐和姑爷回来了,怎么也不来瞧瞧舅爹舅娘呢?我们几个老东西,厚着脸过来瞧瞧小姐,这几年可把我们担心坏了……”
  第58章 落子处
  字数:6053
  娆荼眯了眯眼睛,起身走到门边。只见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中年妇人走进了院子,浓妆艳抹,脸上的粉有一斤重,身量倒是苗条,只是腰肢乱扭,丝毫没有她这个年纪该有的稳重端庄。
  跟在那妇人身后的,是个穿灰皮裘的中年男人,腰系一条茶褐銮带,唇方口正,额阔顶平。脸上强挤出几分笑意,比之身前妇人的笑容满面,要显得勉强多了。
  娆荼轻轻福了福身,微笑道:“大舅,大舅娘,许久不见,你们可还好?”
  大舅娘孙氏是个锱铢必较且水性杨花的女人,大舅没什么本事,性子软弱,闷葫芦,十分惧内。
  那孙氏“啧”了一声,走上前亲昵地拉住娆荼的手,咋舌道:“十年不见,不料我们阿蘅变得如此好看!这要是不说,舅娘我哪还认得是当年的阿蘅,只当是个仙女降临了!”
  娆荼抽回双手,没有回以客套言语,她厌倦了这番虚情假意,不过脸上还是带着淡笑,给人温和之感,却又拒人千里之外。
  孙氏似乎没觉察出她的疏离,踮着脚尖眯着眼睛往屋里面瞅,压低了声音道:“姑爷呢?听说姑爷是京城的大官,日理万机,还在处理公文么?”
  娆荼微笑道:“没有,他出去了。”
  “去哪了,这庄上还有亲戚不成?”
  “去了青州府尹。”
  “哦!”妇人严肃起来,仿佛听到了什么重大秘密。
  娆荼看向站在院子里有些局促的中年男人,笑道:“舅舅许久不来了,姥姥惦记着你呢。”
  大舅的表情很尴尬,勉强笑了笑,“阿蘅,既然回来就多待些时日,老太太见了你也高兴。”
  孙氏扯了扯他的袖子,使了个眼色,神情有点急。
  大舅犹豫了一下,对娆荼道:“明日我摆席,给姑爷接风洗尘。”
  娆荼微微一笑,“都是一家人,何必见外?”
  孙氏喜上眉梢,“所以正该亲近亲近呢,姑娘告诉姑爷,千万赏脸来!”
  娆荼“嗯”了一声,“舅娘的盛情,我会转告。”
  孙氏见她没有让去屋内坐的意思,讪了讪,又闲扯了几句,拉着家里男人走了。
  娆荼正要转身回屋,就见院子外面又摸进来两个人,不用说,自然是消息慢了一筹的二舅和二舅娘。
  李渔见了二爷,有些激动。娆荼不看那满脸谄媚的妇人一眼,对二爷淡淡地道:“二舅来了。”
  二舅飞扬跋扈,是庄上的恶霸,不等自家女人客套,他率先上前哈哈笑道:“小阿蘅,二舅我都认不得你了,这身段长相,咱们姑射洲出的美人不算少,可都被你给比下去了!”
  声如洪钟,说话时,眼睛毫不客气上上下下打量着娆荼。
  谢老太太被李渔从房里抬出来,坐在凳子上颤颤地道:“孽障,你还有脸来!”
  老二恬着脸笑道:“娘,您身子骨好些?过年那天我来瞧过您,您老睡着,就没见着。”
  谢老太太拿手指着他,气急败坏地道:“你这孽子,你……你给我滚!”
  老二有点急,上前走到老太太跟前吼道:“娘!大节下的你这是做什么?”
  老太太哼哧哼哧喘着粗气:“如今你们一个二个看着蘅儿发达了,都赶着过来巴结。没心肝遭雷劈的东西,以前蘅儿在的时候,你们都是怎么对她的!如今,又是怎么对我这老不死的?”
  娆荼来到老夫人身旁,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老二苦着脸对娆荼道:“小阿蘅,你劝劝老太太,人老了脾气不好,你瞧这……”
  娆荼对杨谦和山鬼道:“扔出去。”
  二舅和二舅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被杨谦和山鬼两个各自攥着衣领子,重重丢了出去。
  谢老太太老泪纵横,泣不成声。娆荼蹲在她身旁轻声道:“姥姥,你放心,阿蘅赡养你终老。”
  老太太颤巍巍地抬手抹去眼角的泪痕。
  入夜,沈筑回到小院,表情有点冷。娆荼见就他一人,便问:“陆知命和珍珑呢?他们怎么没有回来。”
  “陆知命在沈家老宅看一些东西,我见他身上不好,让珍珑留下照料。”
  娆荼微笑道:“留珍珑照料?只怕陆先生会更加别扭,反过来他还得照料珍珑,还不如一个人呢。”
  沈筑点头,“让陆知命多跟女人接触接触,没准对他的修行有助益。”
  娆荼拧眉:“陆先生又不是专研道家双修术的……”
  还没说完,沈筑就揪住她的嘴,无奈道:“你一天天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娆荼白眼道:“你一天天没个正经,说话很容易让人想歪的,谁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沈筑在她脑门上敲了一下:“世上人心难测,女人心更难测。”
  娆荼揉了揉脑门,“你是在青州府尹那吃了瘪还是怎的?”
  沈筑拎着一包书进了屋,房间不算很大,却被收拾得干净整洁。
  炕上也烧的滚热。沈筑刚刚去青州府尹找了几本当地县志,洗漱后就披着一件粗布衣衫,拿着年代最久远的一本县志坐在被里翻看。
  娆荼将烛台移近了几分,“这里的烛蜡质地不好,不能和金陵城的烛蜡比,闪个不停,看着伤眼睛。”
  沈筑“嗯”了一声,依旧专心看他的县志。
  娆荼见他不理,上前扒开他的书,“看什么呢?就这么好看,把你的魂都吸进去了?”
  沈筑将她拉入怀中,被子掖好,“你和我一起看。”
  娆荼缩在他怀里,见他将书立在眼前,随意看了几行,纳闷道:“这不是当地县志么?怎么有点像神怪小说?”
  原来这一面的县志上写,几百年前,青州还不叫青州,因为本地出黄色岩石,叫做黄岩。但是在黄岩之下,不知何时孕育出一条恶龙,通体泛青,那恶龙一打喷嚏,就是一场涝害,吐出一口浊气,就是旱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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