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的恩典_分卷阅读_188

  一时之间,大领主又是感慨又是自豪。
  下方的第一骑士仿佛感觉到了主人的注视,朝她的方向望了过来,死白的眼睛衬着狰狞的头部,视觉冲击力十足。
  饶是大领主经过千锤百炼已经变得心理素质上佳,但是和那双眼一对上,还是不由自主地毛了毛。
  然而在这副巨龙的样子里,想要把这种委婉的、试图回避的情绪传达到对面似乎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噗叽大人——”
  水流在度涌起,托卷着半山一样巨大的鱼人。
  它低沉沉地欢呼着,就这样朝着注视着它的主人奔了过去,完全无法体会后者极度复杂的心情。
  看着大山一样朝自己压过来的鱼人,林莫名就想到了一种见人就扑的动物,下意识地就想要朝边上避开。
  而刚一避,她就知道要糟。
  果然,已经马上就要扑到的鱼人硬生生在她的面前停了下来,一句话也不说,就这样瞪着眼珠巴巴地望着她,委屈之意不言而喻。见林半天不说话,它嘴巴一咧,倒吸一口气,从喉咙里发出第一个哭音。
  “停,别哭!”
  想起很久以前先祖湖畔的惨案,大领主赶紧制止,并立刻飞近:“现在不时哭的时候,事情还没解决呢!”
  这话不完全是瞎掰:虽然暂时没有更多的火焰飘落,但头顶上的舍娜莎还在,炽白依旧,而那滴光之熔岩一样的东西还在继续凝聚——到了这个时候已经遥遥欲坠,仿佛只需要一阵风就能落下来。
  “我感觉哈尔——咕嘟应该是来不及了。”林说,“所以我现在能信赖的只有你。”
  话一出口,鱼人立刻止住了哭泣。
  虽然死鱼眼还是那个死鱼眼,但林分明感觉到,在她说出最后那几个词的时候,那对看不出啥的眼珠子突然就亮了起来。
  ——有戏。
  林再接再厉:
  “作为我见过的最最最恐怖的鱼人——乌拉拉啊,我心爱的第一骑士,你愿意成为我的利剑,斩断悬挂于我等头上的厄运吗!”
  鱼人原本还在咕噜乱转的眼珠子突然就不动了。
  就在林以为是不是自己措辞太复杂了一点、以至于第一骑士没有听懂的时候,鱼人终于重重点了点头:“噗叽大人说得对!我们现在就把它干掉。”
  ——等一下,把什么干掉?
  林迷惑了一瞬,但马上她就明白了:
  翅膀和后背突然增加的热度分明告诉她,那玩意儿已经掉下来了。
  舍娜莎上聚集的光终于融落了。
  如果此刻有谁远远地看着,大概只会觉得这样的景象无比唯美:就像是舍娜莎在夜空之中滴落的泪水,看起来像是一颗坠落的星星一样,干净、完美、而明亮。
  然而只有身处现场的人才知道这有多恐怖。
  几乎是在那东西滴落的瞬间,林明显感觉到了周围的空气飞速灼热起来。
  鱼人比她更敏感,当即再度呼唤骤雨、凝聚水龙,将她团团围在中间——这确实很好地缓解了突如其来的高温。
  可林知道这不是久长之计。
  望着头上那如同液态的流星一般呼啸而下的东西,她有一种清晰的判断:下面的防护罩绝对拦不住。
  而更可怕的则是,她似乎感觉到,这一滴或许不过是第一击。因为在它滴落的瞬间,林分明感觉到了舍娜莎上,那类似的灼热仿佛又在重新凝聚。
  ——该死的,哈尔哪里怎么了?
  林深知哈尔绝不会无故失约。
  但比起追究她的领主之手究竟发生了什么,现在更紧急的是处理眼前这一滴。
  周围空气中的水分正在迅速被抽离,鱼人操控的水龙卷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缩小下去。
  “你这个还能支撑多久?能不能再召唤一条?”林问。
  “只有这个,”鱼人说,“元素太少了,真的太少了——要是在无尽之海边就好啦啦。”
  林了然。
  在那疯狂的、似乎连空气都要烧着的白色焰球逼近中,她突然就有了一个疯狂的想法,一个先前不小心被打岔、然后放在了角落中的想法:如果没有别的可以吃的,那么吃下这团火焰会怎样?
  巫妖说,一旦使用“吞噬”,那么就将进行体型和力量上的对抗。从这个接近速度来看,那光之焰球大概是她身体的数十倍大小——可以轻松吞没几座浮岛。按照以往的经验,这个应该是在她体型能承受的范围内。
  那么剩下的问题便是,她在吃下以后,能否消化得了?
  直觉的,她知道头顶这玩意儿不是高脂就是高热。
  所以最好的办法大概是——吃之前先帮它冷静冷静,料理一下,脱个脂什么的。
  打定注意的大领主立刻飞快下达了两条指令:“我们先下去——退到最高的那座浮岛上。”
  “乌拉拉,帮我拦一下——尽全力。”
  说完她直接俯冲而下,在即将接近浮岛的一瞬间,将意识扩散开去,覆盖了整片音之丘,然后深深埋入土中,延展开来,并缠上了所有单心莲与沙枣的根须。
  刚刚握上的刹那,她脑中仿佛听到了一声柔和的、清晰的笑声。
  下一瞬间,她便感觉到仿佛有什么回握上了她的意识,非常轻容地。
  接着,就像是一滴水融入到另一杯水中那样,她的意识得到了全心全意的接纳,感应无间。
  几乎是她心念轻轻一动,这片土地便予以她回应。她试图将力量倾注给“它们”,于是那力量便毫无阻碍地被吸收了。
  而在她无法分身注意的“外面”,所有浮岛上的沙枣还有单心莲都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生长开来。
  差不多是眨眼的工夫,如同铁塔般的沙枣树同缠绕其上的单心莲一同密密麻麻地朝天生长开来,粗壮的枝干挨在一起,组变成了坚不可摧的城墙;硕大肥厚的叶片层层叠叠铺陈开来,便撘成了密不透风的穹顶。
  这些植物仿佛没有停止生长的意思,就这样不断朝天延伸着,变得比藤蔓更长——它们同水龙一起迎面对上了砸落的巨大光团。
  第173章 梦回
  首先接触到目标的是水龙。
  在碰上光团的瞬间, 因为水汽迅速的蒸发, 它发出了某种近似于咆哮的嘶声, 张口便冲那光球咬下。白茫茫的水雾在一瞬间从接触的位置炸开,并如同云雾一般在天上铺陈开来。那如同太阳一般的光球隐没在水雾之中, 看起来仿佛变得小了一些。
  林能明显感觉到那白色光球坠落的速度减缓了,但她也知道,那玩意坠落的趋势并没有停止。从她与单心莲还有沙枣共享的领地视角看起来, 光球虽然被水龙给拦了一拦,但还是在不断接近中——头顶的水雾愈发深浓,可同时, 那光球变亮的速度也在不断加快, 显然是因为水龙很快就要被消耗殆尽的缘故。
  也就是这个时候, 林催动的沙枣与单心莲交织成的绿□□罩兜住了那白色的光球。
  树木与光球的接触并不如先前水龙接触时那般声势浩大。
  相反,当绿色的树网兜上的瞬间, 只有一点剥裂的声音,而那声音很快就被后续缠上来的树网给覆盖了。它们不断从地面上、树干上分出新的枝丫, 将裹了一层又一层。
  到了最后, 那光球几乎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覆盖绿叶的树球, 就这样高悬在了半空, 正好落在防护罩的附近。
  “这是结束了?”艾尼塔满怀着期待地望向身边的林,却只看到巨龙形态的林趴伏在地上, 微微颤抖。
  然而她却什么都没有说, 只是头微微扬起, 一只注视着光球的位置。
  一旁的鱼人似乎还想要调动更多的水元素——然而这片地域毕竟不比无尽之海, 经过两轮的消耗,连镜湖中的水都已经点滴不剩了。
  事实上,此刻的林确实听不到艾尼塔的声音。
  接触的一瞬,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指尖的位置像是一瞬间按上了烧红的烙铁。然而她却是不能退,而是咬牙继续缠绕了上去。
  在发动了领地技能【融合】之后,她所有的感觉都已经同整片音之丘的共享,从视觉到听觉,她所看见的、所感受到的,都由这片领地中占主导地位的植物传到给了她。
  因此她清楚地知道,虽然光球坠落的趋势暂时是停止了,但危机却并没有就此解除。
  她可以忍受那种仿佛抱着个烧红的铁球在怀里的感觉,却也能听到来自音之丘的呻|吟。
  ——它们很疼。
  她听到了音之丘的呼疼,虽然它强忍着疼痛并没有哭泣,但林知道它一定是疼的,那细细的、隐藏在绿色的树球深处的剥裂声,正如同音之丘的抽泣一般。
  音之丘中的微小之物们似乎想要努力压缩那东西的空间,消耗它的能量,但无奈,那光球所蕴含的能量实在是太恐怖了,而它们能消耗的有限。
  原本林是打算等光球彻底烧穿树网的时候,让它自然落到防护罩上,等再消耗一层之后再由她来行动。
  不过听着音之丘的沙枣还有单心莲那细细的□□,她改变主意了。
  [谢谢你们。]
  她默默地道了个谢,然后便毫不犹豫地松开了所有包裹着那光球的树网,任由其落下,并在同一时间取消了领地【融合】状态下的视觉分享。
  在回到自己身体中的刹那,她听到了身遭此起彼伏的惊呼,还有白色光球落在防护罩之上发出的、如同黄油滋滋融化的声音。然而林却没有功夫再去理会,而是在第一时间念出了一个咒语。
  [还原]:[commoveatur a mortalium erhhhhhh!]
  (颤抖吧凡人!呃哈哈哈哈哈哈!)
  伴随第一个咒语附带的可怖笑声,她还原成了一团泥巴怪——真正意义上的,没有使用缩小药水,体积甚至比先前的龙形还要大上一圈,连鱼人再她面前都看起来像个小老弟。
  ——这样嘴巴就应该够大了。
  望着头顶已经飞速将防护罩侵蚀出一个口子、缓缓滴落的光球,林一边祈祷着巫妖先前的试验结果足够靠谱,一边沉声念出了第二个咒语。
  [吞噬]:avarus ore giant!
  (吞噬吧巨口!)
  咒语落下,泥巴·林整团弹起,在半空猛地张开,直接撑到了极限,堪堪兜住滴落的白光。
  光滴落入肚子中,如同高度数的酒精滚入腹中。那火辣辣的感觉在深不见底的胃中滚了一圈后便散入全身,直冲头顶。
  林瞬间感觉自己飘了。
  ……
  音之丘完蛋了。
  眼魔巴洛尔坐在他那火焰的王座上,望着从舍娜莎上“流淌”而下的光,感到了愉悦。
  即使隔得那么远,他也能感觉到那种极为强烈、纯粹、亲切的力量——是的,亲切,他能感觉到它们的熟悉,它们在呼唤着他,他们共享着同样的起源。
  巴洛尔伸出手,朝着舍娜莎遥遥一握,想象着将它收入手中的美好图景。
  但不是现在。
  巴洛尔想。
  那个无聊的拼图游戏还没有完成,他还没有找回散落的碎片,他还不是完全体,所以那个总是躲在舍娜莎上的、傲慢的巫妖是绝对不可能承认他的。
  但是总有一天那个愚蠢又傲慢的巫妖会意识到,它所冒犯的究竟是谁——看在他们彼此之间存在某种隐秘的联系的份上,巴洛尔愿意把它留到最后一个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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