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节

  一句话说的赵恩泽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
  赵恩泽的表兄叫闻子望,也是今科应试举子,至于那个一道前来的方脸男子则名叫方名学,是闻子望国子监的同窗。
  自古南北学子互有锋芒,自来谁都不服谁,如果说原先还不明白方名学的心思,那一路走来,却也够让赵恩泽清楚,方名学的心思,分明是想要跟自己比试比试——
  听他的口气本是想要跟解元陈毓较量一番的,只是找不到陈毓的行踪,无奈何只得找上自己。一路上说起话来,那可真是句句带刺。
  这会儿又这个德行,当下也不再忍,索性也不理他,转身对闻子望道:
  “表哥,我跟你介绍一下,这位陈公子就是我们江南桂榜上的解元公,陈毓陈公子。”
  又对陈毓道:
  “陈公子,这是我表哥,闻子望,眼下在国子监就读。”
  江南府的解元?一句话令得闻子望和方名学都大吃一惊。
  实在没料到,江南府的解元竟是这般年轻!
  “陈公子,”闻子望语气却是有些抱歉,实在是得月楼后台硬,即便知道了陈毓的身份,也很想交流一番,奈何之前订的就是七人的包厢,若然随便加人,势必要换位子,正如方名学所言,别的酒楼或许可行,得月楼这样的顶尖大酒楼却是不行的。
  当下斟酌词句道:
  “不然,改日子望再单独宴请公子,以表谢意?”
  陈毓果然有些失望,只得退后一步:
  “几位公子,请——”
  却是瞟了眼神色终于缓和下来的店小二一眼:
  “我站在门外等,不犯法吧?”
  说着后退一步,径直抱胸站到了门口——既是进了酒楼,总有吃完饭的时候,就不信人进去了就不出来了。
  那小二好险没哭出来——
  老天爷,这人怎么这么没皮没脸啊。方才已经听出来了,对方可是堂堂江南解元公的身份,这么多人面前被赶出去不说赶紧走,还要杵在这儿当门神?
  要知道无论如何都要赶这位公子离开,可是方才掌柜的特意吩咐的。
  正自焦虑,又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却是店掌柜,匆匆跑了过来,脸上神情却明显有些纠结——
  方才小小姐突然驾临,把个掌柜的给慌得什么似的。仓促间就听小姐说让拦一下后面的蓝袍男子。
  亏得自己无措间除了派小二先去挡一挡外,还赶紧把酒楼的护卫全叫了来——
  敢跟踪成国公府的宝贝七小姐,不是活腻味了吗?
  本想着这么机灵的自己,定会让小小姐刮目相看,却不料看自己带了那么多手持棍棒的人,小小姐脸当时就拉了下来。
  更吩咐,让自己去请那位公子到常日里给少国公留着的那个房间就坐。
  掌柜的虽然依旧糊涂,却顷刻间明白过来,小姐虽然暂时不想见那位公子,那位公子却是小姐看重的人。
  登时吓得出了一头的冷汗。
  忙不迭跑下来,正好听到陈毓说准备就这样站在酒楼门前,忙擦了把冷汗陪着笑脸上前:
  “哎呀,那怎么好——”
  好在有人快了一步,却是朱庆涵,关键时候终于赶到,冲着掌柜的道:
  “喂,老成,还有没有房间,给我和我兄弟准备一个——”
  掌柜的回头,脸上笑容明显实诚多了:
  “哎呀,这不是小侯爷吗,不知小侯爷的兄弟是——”
  “就是他了。”朱庆涵拉了下陈毓的胳膊,“怎么样,有位子没?”
  因是成家的产业,即便是朱庆涵,也是不敢在这里耍横的。甚而即便这样问了,朱庆涵也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毕竟,别人不知道,他还不清楚吗,得月楼也就几个包间不管客人多少都空着——
  一间是成弈的,一间是留给成家小姐的,剩下的几间则是太子并几位皇子的……
  这些人,朱庆涵自认没一个人惹得起。
  掌柜愣了一下,脸上笑意更浓——正发愁怎么找个合适的借口把人领到大公子的包间呢,可巧,小侯爷就出现了。
  忙不迭把两人往里面让:
  “大爷的房间这会儿正好空着,小侯爷,快请,陈公子,请——”
  虽说朱庆涵身份非常,这位陈公子怕是更不能怠慢,那可是小姐亲自点名要好好伺候的贵客。自然在掌柜的心里远比朱庆涵还要值得巴结。
  朱庆涵先是一怔——成大哥今日不在?转而又是一喜,哎呀,那可是太好了,自己不用担心什么了。紧接着却又有些糊涂,自己什么时候面子这么大了,竟是连成大哥的房间都可以坐了?
  管他呢,难得有这样一个机会!
  竟是在赵恩泽几人的目瞪口呆中径直拖着陈毓上楼了。
  ☆、第138章 娇客
  “这个陈毓是什么背景?”
  方名学蹙了眉头道。
  方名学的父亲在督察院任职,而督察院则是纠察百官风纪的地方,方名学本就觉得以陈毓的年纪,得了江南府的解元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这会儿看陈毓甫入京城,竟是立马和一位侯爷勾肩搭背,立即觉得自己之前的猜测太对了,那少年会得解元,里面不定有什么弯弯绕绕呢。
  赵恩泽却是早对方名学腻味透了,自然不愿把陈毓乃是大儒柳和鸣关门弟子的事情说给他听。除此之外,对陈毓的背景,也同样有一种摸不透的感觉——
  在江南府时有钦差大人护着也就罢了,怎么来了京城,还立马就和一位小侯爷这么亲热了?
  闻子望却不欲几人再多说,看方名学明显有些恼火的模样,忙压低声音道:
  “咱们还是进去吧,至于那位陈公子,还是少惹为妙——你们知道那位小侯爷是哪个?”
  “哪个?”方名学对此倒是最感兴趣,更是暗暗下定决心,知道那小侯爷的来历,说不好就能把那个看着就不顺眼的解元公的关系网给弄清楚,少不得回去禀报父亲,让父亲好好的“督查”一番。
  朱庆涵的名头别人不知道,闻子望却是清楚。无他,闻父可不就也在大理寺任职?
  当下意味深长的瞧了一眼方名学:“他呀,就是诚毅侯府的世子爷朱庆涵,别看年龄不大,却正经是四品大理寺少卿。”
  方名学一张脸顿时成了猪肝色——
  若是别人也就罢了,大理寺少卿朱庆涵的名字却是早有闻名,别看是进士出身,却最是个混不吝的主。平常心情好些也就罢了,心情不好的时候,说闹腾起来就能闹腾起来。
  前些日子因为他逛青楼的事被几个御史和督察院的人参了,被皇上在朝堂上训斥了几句。
  要是别人,说不得早被吓死了,朱庆涵倒好,朝堂上认罪认得好好的,拐回头下了朝,就跟几个参他的官员闹了起来,甚而几个官员还每人挨了他一脚。
  皇上倒好,听说这件事不但没怪罪朱庆涵,还笑着说他是真性情!
  当然,方名学为何知道的这么清楚,则是因为,他爹就是挨了脚踹的官员中的一个!
  “还解元!也就是个纨绔罢了。”据此,方名学更加认定那个江南解元陈毓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小声嘀咕了一句,却不敢再张狂——
  开玩笑,连自己老爹都敢踹,自己这样的,不是上赶着找虐吗!
  陈毓自然不知道因为一个朱庆涵,自己也成了人人鄙弃的纨绔。他的全副心神都在来得月楼就餐的客人身上,可惜直到跟着掌柜的进了房间,都没再见着那个神似小七的背影。
  虽然陈毓这么大模大样的窥探其他客人明显有些逾越,掌柜的却是什么话都没说,待进了那装饰华丽中不失淡雅的房间,才陪着笑脸道:
  “小侯爷,陈公子,你们少坐,小的这就让人先上几道得月楼的招牌菜来。”
  又指了指那间阔大的窗户,得意的道:
  “咱们得月楼既名为得月,就是因为楼层够高,视角够广,站在窗户这儿,几乎就能把整个京城尽收眼底,陈公子第一次来京城吧?不妨先看会儿外面的风景,不瞒公子说,咱们整个得月楼可就数这里看的最好。”
  一句话说的陈毓立即站起身形——会来这得月楼可不是为了吃饭,既然这里视线最好,正好可以用来观察那些离开的客人,既不会错过那个背影,又不至于影响得月楼的生意,倒也算是两全其美。
  倒是朱庆涵眼神明显有些怪异——怎么觉得这个老成有些古怪啊?不然,如何对自己兄弟那般客气?
  注意到朱庆涵的审视眼神,掌柜的表情僵了僵,好在朱庆涵并没有在意——自己兄弟吗,被人抬举了自然没什么不好的。
  待得轻轻关上门,掌柜的四处看了看,等确定陈毓两人并没有注意自己,这才身形一拐,往旁边一个更加幽雅的房间而去,轻轻敲了下门,里面开了一道缝来,掌柜的忙闪身进去,冲着端坐在正位上的小七道:
  “已经按照小姐说的,请那位陈公子去了大爷常日的那间包房用饭。不知小姐还有什么吩咐?”
  眼角的余光却是觑见小姐面前摆的满满一桌子菜竟是一点儿都没动过。事情果然有些古怪,要知道这些可全是小姐爱吃的!
  小七却是一点都没注意到掌柜的异常。
  其实自打知道陈毓来了京城,一直宅居在家那里都不想去的小七便不时找借口到街上去,所奢望的,不过就是能和陈毓来一次“偶遇”。
  方才意外看到陈毓时,小七根本立刻就傻了。天知道在看见那个久违了的身影的一刻,小七多想跑过去,即便什么都不做,哪怕就是在近处看一眼心上的这个人也好啊!
  只是大哥既是已透漏了会给自己做主的心思,更是明言,定亲前不许私自去见陈毓。
  明白大哥是怕自己会被人看轻,又春闱在即,小七只得忍下满腹的心酸和眷念。想到毓哥哥这会儿就在隔了不远的那个房间,小七眼睛都红了。
  听小七久久没开口,掌柜的不免有些诧异,待要抬头,却正好瞧见一滴晶莹的水珠砸在地上,水珠四溅处,吓得掌柜的一激灵:
  “小姐——”
  “无事。”还是旁边的半夏聪明,忙帮着掩饰,“小姐方才迷了眼。”
  掌柜的嘴角咧了咧——得月楼里根本纤尘不染,哪来的灰尘?却也不点破。
  那边半夏已是不住的冲自家小姐使眼色——
  到这会儿如何不明白,方才跟着自己几人到了酒楼的那个俊美无比的少年,就是小姐这几年郁郁寡欢的根源所在。
  本想着不会是个空有副臭皮囊的纨绔吧,孰知,打听了才明白,那少年竟是江南府的解元!而且瞧大爷的意思,分明也是相中了的。
  那岂不是说,那陈毓就是板上钉钉的国公府的娇客了?
  枉自己平日里还替小姐的婚姻大事担心,没想到小姐这么争气。不独心里已是有人了,还是个这么好的。
  念了好几年的人,这会儿好容易见着了,有什么话还不赶紧说,没得待会儿走了,又该魂不守舍了。
  旁边白草也是个伶俐的,当下抿嘴一笑,悄声道:
  “那可是朱小侯爷呢,成掌柜的若是伺候不周,说不好就会被怪罪,不然,小姐提点掌柜的几句?”
  掌柜的感激的看了眼白草——方才可不就差点儿犯了大错?当下一叠声道:
  “还请小姐示下。”
  小七也意识到自己行为怕是有些不妥,瞪了一眼一脸八卦等着自己开口的半夏和白草,两个促狭的死丫头,分明是一副等着看笑话的模样。
  却也不再矫情——自己就是惦着阿毓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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