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十六年前(5)

  「早啊!」原以为我算早到学校了,没想到黄襄竟然比我还早。
  「没想到你也这么早,本来还以为你会在家睡一整天呢!」她开玩笑地说。
  我走到我的座位,把一本书也没有装的书包丢到座位上,随手拉了一张椅子,坐到了她的附近,说话之前,还不忘先整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
  「拜託,在家睡干嘛!当然是来学校睡,唉……你这种乖学生不懂啦!」
  「我是不懂,但像你这样浪费人生到底有甚么意义,你的人生都会被你睡掉,你知道吗?」突然她板起了一张脸说。
  「唉唉唉,不要看我这样,好像一个废物高中生一样,我自弹自唱的时候可是很帅的。怎样,要看吗?」
  我清清喉咙,咳了很大一声,准备来做一个发声练习。都还没反应过来,她猛然抓起我的手,堵住了我还有伤痕的嘴巴,似乎是不想要听到我唱歌。
  「就这么不想让我表现,哼!算了,找机会在试试。」我在心中忍不住发了个牢骚。
  短短的几句对话,对于当时的我来说是个大大的礼物,可以拿来跟杨哲伟吹嘘一整天。表面上,看似我都一直跟她唱反调,爱反驳她。其实,我只是想让他觉得跟我相处是自在的,就这样而已。
  喀喀喀,随着课程进行得越来越深入,老师的心情好像也越来越亢奋,手上的粉笔接触黑板的声音,大到足以成为噪音。每次睡意来的时候,都会被这吵杂的粉笔声干扰,打乱我在上课偷睡觉的计画。不过现在我倒觉得没差,至少我可以有多一点清醒的时间,可以假装趴睡,其实眼睛都偷偷睁开,欣赏她认真上课的模样。高中的上课生活,好像每天都是这么过的,当初怎么会这么傻呢?
  「江玉树,昨天不是说了,等等放学要去吃鸡排,你应该记得吧?」离放学还有一些时间,杨哲伟还是在上课试间偷偷地问我。
  喔对齁!昨天都在想我跟黄襄的事,完全把他说的事忘得一乾二净。唉…我也太健忘了吧!怎么都只记得跟黄襄的事。
  正当我还在懊恼我的记忆时,一个陌生的指尖轻轻点了我的肩膀,但我的脑子还陷入在刚刚忘记杨哲伟邀约的事。
  「干嘛啦!」极其烦躁的我转身用手一挥,把原本放在我肩膀上的手指挥掉。
  尷尬的是,正当我的头也跟着转过来时,我没看错,正是黄襄的脸。
  我吓得直跳了起来,不断地拍打着我的头,嘴里还念念有词。
  「我到底在干嘛!啊……啊……也太……太尷尬了吧。」我小小声地估囔道。
  「蛤,干嘛什么,我有听错吗?看看你的态度很嚣张嘛!」她瞪着我说。
  我慢慢地抬起头,眼睛不敢直视她,怕她现在的怒火会把我吞噬。
  「不不不,你也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对……对……对吧!」
  「我是在…在跟杨哲伟对话,杨哲伟,你说是不是。」我的每个字都说的不清不楚的,因为真的太尷尬了,怎么会是她啦!而且我态度还差成这样。
  唉…昨天晚上才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好形象,怎么这么快就破功了。
  至于刚刚随意乱编的谎言,她根本就不理会,连杨哲伟都不想帮我了,他连甩都不甩我,只是在一旁做鬼脸,想好好的欣赏我会如何地被处置。真的是,好兄弟不就是要相挺一下吗?竟然在那边给我看好戏。
  「走啊!等等有空吧!一起去磨铁。」一开口她竟然不是斥责我,而是约我,而……而且还是去……去磨铁……
  「我…我们不是才认识第二天吗?怎…怎么这么快就要去磨铁…也…也太刺激了吧!没…没想到黄襄居然这么地豪…豪放。」我整个人像个暖炉一样,温度高到都快烧起来了,双脚像是溶化了一样,失去支撑力,倒在地上。
  「这可不行啊!去……去甚么磨铁。」在旁边的杨哲伟听完后连忙衝了过来,语带质疑的说。
  黄襄先把倒在地上的我用力地拉起来,就想昨天我被爆打一顿后,她把我从地上救起来一样。接着对着杨哲伟说:
  「怎么,不行吗?你有甚么意见吗?」黄襄大声地对着杨哲伟说。
  她说话时那锐利的眼神,仿佛是要把在他眼前,体型比他大一倍的杨哲伟吃掉。
  「没……没……没什么不可以,就只是问一下而已,别那么生气嘛!」杨哲伟似乎被她的气势给震慑到,口气不像刚才那样的强烈。
  「那走吧!在晚点,就来不及了。江玉树,快点。」她揹起了书包,先一步地离开班级,并且催促我要我赶紧跟上她。
  「靠,你该不会要拋下兄弟,自己跑去约会吧!好啊!都这样啊!兄弟都这样当的齁。」杨哲伟抓住了已经迫不及待要离开的我。
  我被他抓得无法动弹,连要呼吸都有一点点的困难,看来他真的很气,我自己一个人去跟我们的,不是,是全校的女神约会。
  「算了,今天就先饶过你,明天给我好好解释你们今天到底都在干嘛?还有她为什么只找你。」他松开了紧握住我领口的双手,重获自由的我,根本没去理会他最后说了什么,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就是我可以跟黄襄出去啦!
  磨铁…脑子不断闪过去的都是摩铁的样子,床啊,浴缸……我们的进度是不是太快了,好像应该慢慢来,没有过程的爱情,好像太无聊了。我在心里想道。
  「你是不是吃错药了,整路一直傻笑个不停,需不需要带你去看个医生。」
  她的声音把我从虚幻的梦境里拉回现实世界。尷尬了,我要怎么跟她解释说我一直傻笑的原因,直接把我想的那些讲出来,会不会直接被告啊!
  「没有啦!科学家说多笑有益身体健康。」情急之下,我随意地瞎掰一个理由。
  「像你这种上课时间不好好上课,整天就只知道睡觉的人,能知道几个科学家。拜託你一下,下次要说谎之前,先打一下草稿。你如果说是你祖先说的,或许我还会相信。」
  确实是不会有人相信,这种骗三岁小孩的把戏,怎么可能能够呼拢像她这样学术渊博的人呢?说也奇怪,我怎么好像特别享受被他嘲笑的时候,明明有其他人嘲笑我时,衝动的我总是会不经大脑思考,一拳就往人的身上揍去。
  她真的是一个很特别很特别的存在,我好像愿意为了她而去改变不完美的我。
  「就是这里了。」她比向上方的招牌,示意我这里就是我们的目的地。
  「磨铁小吃坊,蛤怎么会是这种地方。」我抱怨道,那一刻,我的幻想全部破灭了,没有柔软的床,没有装满热水的浴缸,只有一个临时搭建的棚子,里面摆着几张老旧的桌椅。
  「不然你以为磨铁是哪里?醒醒吧你!成天想这些色色的东西,变态。」失望归失望,至少,增加了我们独处的时光,这个机会绝对是老天爷赐与我的,我得好好把握才行。
  看她熟练的点了好几个炸甜不辣,好像她就是这里的常客,每天都会光顾似的。
  「吃吧!」她用左手拿了盘子中的炸甜不辣,右手拿着胡椒粉罐,一边吃着甜不辣,一边撒着胡椒粉,动作相当的纯熟,完全不像一个校花的样子。
  「呃……这样不会点太多吗?我们又吃不完,而且这些钱谁要付啊!点这么多应该不便宜吧!」我小小声地说。
  「吃不完又怎样,打包带走,回家的路上边走边吃不就好了,这有什么问题吗?至于钱的部分,不是你应该付的吗?昨天是谁说要请我吃东西的,怎么,该不会钱带不够吧!」她嘴里还嚼着甜不辣,所以说话的声音有些含糊,不过我还是有办法了解她想要表达的意思。
  「尷尬了,我的钱不知道够不够。可恶,被她耍了,早知道昨天就问个清楚。唉…都怪我那时太紧张,江玉树,你到底在干嘛?难道你又要在黄襄面前出糗吗?」我在心里咒骂自己。
  我抬头看了看贴在墙壁上的价目表,在低头看看自己钱包所剩无几的零钱,好像不够。以防万一,我将零钱包的钱全部倒了出来,一个一个慢慢数,确认好数量后,才发现我差那么一点点就得留在这里洗碗了,还好有多带一两个零钱,不然脸就丢大了。
  「看你数成这样,钱够吧?回家的时候到了。」她把剩下还没吃完的甜不辣装进纸袋,小心翼翼的拿在手上后对我说。
  我把一大叠的零钱交给了老闆后,跟着她的脚步慢慢地步向捷运站的方向,今天她还会陪我一起回家吗?真希望这个答案是会。
  「看你走路还有些一跛一跛的,我还是陪你走到昨天那个地方好了,就当作是你今天请我吃东西的谢礼,好吗?」看来上天果然没有辜负我,给我一个我最想要听到的答案。我立马点头答应,心里真是爽到快要升天,但为了展现我成熟的样子,表面上我装的很冷静,还持续的跟她斗嘴。
  一路上,斗嘴的声音从来没停过,她一下说我都在浪费生命,一下又说我是个超级幼稚鬼。当然我也不能让她这样一直嚣张下去,身为一个男人,我当然得做做出反击。
  「说真的,那些追你的男生如果知道你吃相那么丑,搞不好就对你幻想破灭了,直接跑掉,去追别人。」
  「要你管,我又不是为了那些人而生,我爽怎么吃就怎么吃。我看是你在吃醋吧!」没想到她竟然回应了我一个这么锐利的问题,一时间我还没办法回答。
  「才…才没有,我不过是陈述个事实,就说我吃醋,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我…我早就有喜欢的女生了…」说完我的脸一阵胀红,整颗脸红得像颗苹果,不被她注意到都难。
  「那你喜欢谁啊?」她突然停下脚步问我。
  这句话像是一把无形的剑,刺中了我的心,它的目标是我藏在内心的答案。
  然而我的心却紧紧的蔽住,替我死守住这个答案。或许哪天她会知道这个真相,又或许她早就知道了,但现在并不是时间告诉她,我害怕当我告诉她我的想法,我们可能连最基本的朋友都做不成了。
  我只想好好珍惜现在能以这么自在的模式和她相处。
  「关你屁事喔!反正那个人真的长的超正,而且个性又好,什么都好就对了,具体的我也不会形容啦!你也知道我都没在上课,是能有什么形容词能够形容我的女神。」
  「算了,不说就算了,不知道也不会怎样。你喜欢她,那你有什么地方是可以让人家喜欢的,读书不行,打架也打输人家,这样要人家怎么喜欢你?」她眼神忽然认真起来,跟刚才开玩笑的口吻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我……我虽然读书烂,体育也超级不灵光,但…但我很会唱歌,不信你听、」想想当时的我还真的是一项事情都不精通,只有唱歌好像有这么一咪咪的潜力。
  「那就唱来听听吧!」她爽快地说。
  这次她居然没有阻止我唱歌,早上明明就还不准我在教室唱歌,标准也太不一致了吧。
  算了,刚好让她瞧瞧什么是台中情歌小王子的实力,包准她听完铁定被我圈粉。
  原来你是我最想留住的幸运
  原来我们和爱情曾经靠得那么近
  那为我对抗世界的决定
  那陪我淋的雨
  一幕幕都是你
  一尘不染的真心
  与你相遇好幸运
  可我已失去为你泪流满面的权利
  但愿在我看不到的天际
  你张开了双翼
  遇见你的注定
  她会有多幸运
  「你唱得很好听呢!看你唱得这么深情,怎么,你是把自己带入整首歌里喔!」她一边鼓掌一边说,看她听得如此的着迷,想必我的歌声一定感动到他了。
  「我谁,我人称台中情歌小王子,这个称号可不是浪得虚名的。」我骄傲地说道。
  看她脸上满足的样貌,我的心好像也跟着她的心情而悸动。最初只是觉得她是个长得很漂亮的女生,欣赏她的外貌。认识她之后才发现,原来她的每个瞬间都可以美得像幅画,就算是对我生气,骂我幼稚,吃东西的时候,还有她听我唱歌时满足的模样。
  她已经占据了我的世界,我的青春注定要献给这个我喜欢的女孩。
  「听你自我介绍的时候,不是说你也会自弹自唱吗?还是你也要来一首?快,我想听。」我用一个淘气的口吻说道。
  「等我哪天心情好我在唱给你听,况且我今天又没带吉他,这样要怎么自弹自唱。」她睁大了那双撩人的双眼,仔细地盯着我的眼珠子看。
  「干…干嘛这样看我,我脸上有甚么东西吗?」我结结巴巴的说。
  「没有啊!我只是突然想到个问题想问你,所以才这样看你,你可别想到其他地方去啊!」她将眼睛瞥向其他地方,试图想要告诉我她刚才的行为,并不是对我有任何的意思。
  「你想问甚么,随便你问,我没有甚么东西不敢让别人知道的。」我双手一摊露出了自信的表情并说道。
  「你有甚么梦想吗?」她有点害羞的问。
  「这……这句话……不是我应该问她的吗?怎么变成她问我?我记得看过的电影、偶像剧不是这样演的啊!被问的人不都是被喜欢的那个人吗?难道…她喜欢我?」
  「江玉树,别乱想,堂堂一个校花会喜欢你这种人生失败组吗?做梦吧!」
  「对啊!怎么可能。」我一个恍惚把心里想的话,一个不小心说了出来。
  「什么怎么可能,你到底在说什么,我是在问你梦想。还是你没有梦想,你想要继续这样虚度你的人生?」她说。
  我急忙向他解释,我是因为恍神所以才没注意到自己说了什么,我还是有梦想的,别看我这样,我可是个大梦想家呢!
  「我的梦想就是想当一个可以站在万人舞台上的职业歌手,我很享受站在舞台中央的滋味,我享受那种全场为我吶喊的快感。虽然我知道这个梦想很不切实际,身边的朋友也常常会嘲笑我的梦想,连我的父母都不支持我。可是我还是坚信我自己能够成功,证明给那些不相信我的人看。」我看着天空坚定地说道。
  「一直以为你是个大喇喇的人,才不会管别人怎么看你,今天真的彻底对你改观了。你也是个会在意别人的人嘛!」她笑了一声之后说。
  我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原先应该是个活在自己世界的人,现在她应该知道真正的那个我是什么样的人了吧。
  「那你呢?你以后想做什么?」沉默片刻后,我反问她。
  「我吗?我想成为一个享誉国际的服装设计师,我从小就一直这么梦想着。然而,和你一样,我的家人也不支持我的这个选择,他们希望我能成为医生,甚至计划我到国外读书,但都被我婉拒了。」我看着她的脸庞,耐心地听她诉说她的故事。
  「你也个叛逆的小孩嘛!还以为你是那个那种超级乖宝宝。」
  「他们已经把我送出国好几次了,只是我就不习惯国外的生活嘛!而且出国也都不是学我有兴趣的东西,只是那些他们希望我学的,有够讨厌的。」她有些不耐烦的说。
  「看吧!就说读书多麻烦,像我这样多好啊!自由自在的,多棒啊!」我是在安慰她,却没有被她感受到。
  如果可以,我真希望自己能是个给她温暖的人,能够懂她,知道她的想法,如果可以,我也想成为她的守护者,可是现在的我,根本没有一丝能力做到。
  就在那一刻,我下定了决心,为了她,我要好好努力,成为有资格守护她的男人。
  「你好好等着吧!我会在高中生涯完成一场很棒的演出的,好好期待喔!」对她许下的这个诺言,好像是这辈子我唯一为她做成功的事。
  如果时间可以重来,我多想回到十六年前的这天,再看看当初那个为了她不顾一切的我。
  「等你囉!」就凭着这句话,我愿意为了她,付出我最大的努力,证明给全世界看。
  这天分离后,我的人生因为她,步向了一条明朗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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