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美人_分卷阅读_125
赵瑾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接着便道:“那寝殿里床榻宽敞得很,你住进来便是。”
“……臣怎么好住进陛下的寝殿!”安珏的声音被错愕充满,碰巧几名宫侍盛着绿头牌进殿,听言都下意识地抬眼往里打量。安珏察觉有人,回头一扫姑且禁住了声,目光别到了一旁。
三碟牌子被呈到赵瑾月跟前,她瞧了瞧安珏,又扫了眼面前的牌子,很快就找到了新制的那块。
上面就六个字:信安宫,安常侍。
赵瑾月把它拣出来捏在手里,缓步踱到安珏跟前:“这不就理所当然了?”
安珏的视线往她手里一落,当即面色通红:“陛下……”
“沐浴更衣去。”赵瑾月的口吻轻飘飘的,顺手把牌子又撂回了托盘中,“牌子再重制一块,宫室位份都不用写了,写名字就行。”
正自满目窘迫的安珏神色一震,一言不发地又看向她。赵瑾月淡淡垂眸:“你又不喜欢旁人这样叫你,那我不提就是了。”
她其实早已想过给他晋晋位分,起码不要留在末等,今日出了白越那档子事后认认真真地又思量了一遍,但最终还是做了罢。
她自己也是当过太子妃、当过皇后的人,于她而言,设身处地的去想安珏的处境并不困难。
她便想着,如若她曾被废了后位又意外得宠,沈晰想给她晋位份她一定是不肯的——对她而言,贬妻为妾已是奇耻大辱,而又只有妾室才有位份高低之分,每一次晋位便无疑都是在强调她已不是正妻,是在她原本的伤口上再割一刀。
安珏本身又生来便是皇子的身份,骨子里大约比她还要更傲气一些。她真下旨给他晋封了,他或许会一言不发地接受,但心里势必不会高兴。
所以还不如不提。在她能恢复他的元君之位前,不要一次次往他伤口上撒盐,也不要一次次让宫里议论他。
她想让他住到鸾政殿来也是因为这个,她比大多数皇帝都更清楚位份在宫里意味着什么——在大应的时候,同样是不得宠,她这个皇后的日子可比什么黄氏罗氏强多了,在妃位嫔位上的云氏廖氏也都过得还不错,位份低的却各有各的难处。
所以以安珏现在的身份,白贵君那样的事有了一次便会有两次三次。她又不好给他晋位,便只好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
而且信安宫他应该也不喜欢。那是后宫之中离鸾政殿最远的一处宫室,离他当元君时本来居住的德仪殿也很远,绝不是什么好地方。
如此这般,安珏便迫于她的“淫威”住进了鸾政殿。此事自然而然地在宫中掀起了轩然大波,不过后宫也都不是傻子,没有人会来鸾政殿议论,鸾政殿的一方天地便还是清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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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小两个月过去,翻过一道年关。
这两个月里,赵瑾月没再翻旁人的牌子,后宫的议论起起落落了好几番。若凌终于慢慢地跟赵瑾月熟悉了起来,虽然不比同安珏那样亲近,但到底也不再像先前那样怕她了。
过年的这几日总是累得很,祭礼、宴席不断,正月初五忙完之后赵瑾月便病了一场,高烧烧得头脑昏沉。若凌坐在床边看着她喝药,她每喝一口都要皱着眉缓缓气,若凌便一本正经地告诉她:“母皇一口气喝完,便没有那么苦啦!”
赵瑾月笑了声:“母皇鼻塞,一口气喝喘不上气。”
“哦……”若凌点点头,小手一指放在旁边小桌上的酥糖,“那母皇喝一口药吃一块糖!”
赵瑾月叹着气又说:“太医不让多吃糖。”
“……”若凌的目光变得怜悯了起来,“母皇好可怜哦……”
安珏进殿正好听见这么一句,扑哧笑了声,继续走进去:“陛下,贵君……来侍疾了。”
皇帝生病,后宫侍疾理所应当。不过白贵君……
她懒得见。
而且她也懒得让安珏出去回话。
“不理他就是了。”她说着又继续喝了两口药,眉头紧锁起来。安珏看得一哂:“太医也没说陛下一口糖都不能吃。”
他边说边拿了块酥糖递给她,赵瑾月抬眸瞅瞅,没伸手接,笑吟吟地直接就着他的手吃了。
若凌在旁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安珏一声轻咳,若凌嬉笑着栽到了赵瑾月的被子上。
皇帝没见贵君,贵君也就姑且先回了宫。然而接下来的三两日里皇帝也都没见他。
旁人过来即便不能侍疾也总还能进殿见个礼,白贵君却连寝殿的门都进不去。宫中上下自然对此议论四起,说什么的都有。
第四日,再一次被拒之门外的白越跪在了殿里。
宫人们赶忙入殿禀了话,彼时安珏正坐在床边给赵瑾月念书听,听言声音顿住。
赵瑾月黛眉微蹙,略作沉吟,吩咐道:“去告诉他,跪两刻便可以回去了。”
他当时让安珏跪,也是跪了两刻。
安珏的神情有些哭笑不得:“陛下不必……”
赵瑾月又补充说:“去殿外跪着。”
宫人领命躬身告退,赵瑾月一声轻笑:“有什么必不必,人生在世就这么点时间,有仇便报就是了。”
安珏笑笑,没再多说什么。
赵瑾月撑坐起来几分,沉吟了会儿:“我觉得后宫还是交给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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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长宠不衰的白越到底不是傻子,皇帝对他不满分明,他当日回去便写了道折子,自请降为御子。
赵瑾月一时摸不清他写这折子的时候是否谋划着让她宽慰一二,只提笔在上面批了个“准”字。
此事和她白日里同安珏说的话一前一后,安珏自然也能明白她的意思,当天晚上,两个人一道躺在床上半天都没吭声。
终于,赵瑾月的手从被子中摸过去,攥了一攥安珏的手腕:“怎么了?”
她这样一攥常会碰到他手腕上的疤,那是从狱里带出来的。三个月过去,他身上多半的伤都已大好,唯独这日复一日在审讯中被镣铐磨出来的伤口太深,至今都很明显。
他便把手腕抬起来,看了看那块疤,轻声道:“许多时候,臣还是觉得当下的一切匪夷所思。”
毕竟在一段很长的时间里她每天都想让他死,也一度真的让他入了狱,令他生不如死。
她怎么就能突然变了心思呢?
这个疑惑在他心里始终难以释开,时间过得久了,反倒越来越深。
目下她甚至又想让他当元君了?还冷落了整个后宫。
许多时候安珏都觉得她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赵瑾月也知道这个问题绕不开,他们朝夕相处着,安珏时而显露的惑色她总归是察觉得到的。
她沉吟了一会儿:“命运弄人。”
安珏看向她,她又握住了他的手腕,食指轻轻地在疤痕上摩挲着:“你入狱之后,我突然发现我离不开你。即便旁人都比你和顺听话,我也总是想着你。”
安珏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半晌摇着头笑了声,好似有点感慨,但总归是信了她这话。
她说谎了,她骗了他。
赵瑾月盯着床上的雕镂深深地缓了一息,心里暗自说如若可以的话,这就是她这辈子对他说的唯一一个谎。
日后她会好好待他的。
她真的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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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末,天气渐热的时候,边关捷报频传,大盛将士夺下了关键一城。
这一城易守难攻,此前的七八个月双方都耗在了这里。虞国有时会凭借此处的优势打下几处盛国城池,过些时日又被盛国抢回去,循环往复不眠不休。
周边的数地因此而变得满目疮痍,百姓叫苦连天。此城一破,局势骤然大变,盛国将士一连攻下十七城,更一举取了虞国主将的首级。
这主将,是安珏的亲姨母。
赵瑾月便未将此事告诉安珏,然则十余日后虞国递上了降书,满朝振奋之下,战时的许多细节也铺天盖地地传了开来,安珏到底还是听说了。
这一回他变得更加坦诚了一些,径直走到赵瑾月案前,问她是不是真的。
赵瑾月僵了半晌,声音发哑:“安珏,你节哀。沙场无情,我没法要求将士们留她的命。”
若盛国将士们手下留情,平白搭上性命的人大约只会更多。
安珏点一点头,静默了会儿,说:“臣小时候姨母待臣不错,臣想将她的首级好好葬了。”
“我已经替你好生安葬她了,就在郊外的山脚下。”赵瑾月说。
安珏浅浅一怔,接着,他带着满心的痛苦却又十分恳切地向她道了声:“多谢。”
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他终于彻底信了,她突然对他好与政局半分关系也无。
他安然在她身边坐下,略作沉吟,道:“这一战,盛国将士死伤无数。如今战事初平,朝中对臣大概也会有颇多非议。”
赵瑾月摇摇头:“这你不必管,我自会……”
“陛下别为臣与朝中为敌。”他打断了她的话,赵瑾月睃了他一眼,从他眼中察觉到了一种复杂的情绪。
她微觉心惊:“……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安珏心平气和地笑了笑:“虞国想再送位身份更为高贵的皇子过来,是在向陛下示好。陛下不必为了臣在朝上与他们那边激烈地争执。”
他听说她都气得摔东西了,何必呢。
他从不想让她这样为难。
第132章 女尊世界的赵瑾月(七)
赵瑾月默然不语。
她不愿意让虞国再送一位皇子过来,确有一部分原因是为安珏——安珏目下的处境已然够尴尬了,“赵瑾月”先前废了他容易,目下她想将他推回元君位上却是困难重重。
此时此刻,若再来一个与他同样出身虞国皇室却又未曾有过废位这样难看经历的皇子放在旁边,简直就是在明明白白地与他对比,平白多给朝臣们一个阻拦她为他复位的理由。
再者,这位皇子一旦送来,不论封个什么都不可能是末等的常侍。那他若与安珏一样品性纯善则还罢了,若是白越那样的,这个先前遭过废黜的兄长不正好被拿来立威么?
但她在早朝上反应那样大,却也并不只是因为这些。
她发现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当权,似乎都爱拿处于弱者的那一方来联姻。这于大多天生的上位者来说似乎理所当然,没人会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但她是从后宫里走出来的。
她知道后宫之中的人是怎样的,绝大多数都没什么自己做主的余地,过得顺心与否全凭九五之尊的喜怒。
昔日的她是这样,如今的安珏也是这样。
安珏的例子还要更明显一些。他为了所谓的两国和平来盛国与皇帝成婚,数年来忍辱负重,但虞国一朝间说与盛国翻脸便还是翻了脸。
虞国的一干达官显贵打这一场倒是图得个快意恩仇了,唯他一个人被留在这离家千里的地方,独自承担帝王的盛怒。
在虞国抛弃他的同时,皇帝又因为虞国而恨上了他。这一切都不是他能左右的,他甚至连逃出去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赵瑾月不愿意宫里再添一位虞国皇子,她觉得靠联姻维持的和平脆弱不堪,又颇有可能再平添一桩悲剧。
她将这些一股脑说给了安珏听,最后轻叹:“我听说你那个弟弟才十四岁,寻个什么样的人家不好,何苦来盛国联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