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不过,是否因为司马妧的存在,总让他想起当年通敌杀掉前太子的事情,故而如此惶恐不安?
  定了定神,高延拱手,缓缓对司马诚道:“陛下是否想过一劳永逸的法子?”
  ☆、第25章
  一劳永逸?
  “何谓一劳永逸?”司马诚脱口问道。
  高延不答,他抬起头来,那双一向看人十分和气的眸子里射出冷酷的光,纵然只是短短一瞬,足够司马诚明白他的意思。
  因为在他登基之前,他们已用这种方式完美合作过许多次,解决了很多不肯配合、甚至妄图查出前太子死亡真相的人。
  但是自从司马诚登基后,他便再也没有做过这种事。他心里十分清楚,一个仅靠暗杀和威胁御下的皇帝,永远也坐不稳他的皇位。
  “此事不可。”司马诚沉声驳回他的建议。
  有何不可?你已经是皇帝,难道还怕杀一个女人?高延心觉轻蔑,表面上却恭敬地深深低首道:“是。”
  司马诚和高延合作多年,岂能感觉不到自己这位丞相的不满?但是他有他的理由:西北军权已经收回,可是司马妧对西北一干将领的影响仍在,只要他不动她,那些将领就会乖乖听话。
  况且,如今她已成亲,怀孕生子后自然母爱大发,悉心照顾孩子,哪里有时间带兵?那时司马妧便与寻常女子无异了。
  又或许,她与顾乐飞貌合神离,成天为家宅不宁吵闹,那也是极不错的。
  女人都很容易被婚姻绊住脚步,公主也不会例外。
  比起冒着事情败露、西北动荡的危险,大费周章杀掉司马妧,不如让她逐渐成为一个普通的出嫁公主,慢慢失去影响力,除了表面尊荣,再无其他依仗。
  司马诚自觉站在天下的角度看问题,考虑更多更深远,相比之下高延的手段太小家子气了,寒门出身的人,难怪如此。
  他在心底对高延产生了轻蔑。
  按下这件事不提,司马诚转而问道:“此外,元司农和刘太府卿合力草拟的赋税改制如何了?”
  高延低首:“回陛下,尚在进行中。”
  司马诚皱眉:“还未完成?”
  听他语气不善,高延心中一惊,诚惶诚恐道:“赋税改制,牵涉利益重大,需要谨慎行事。”
  司马诚冷哼一声:“卿家所说,朕会不知?再宽限二十日,期限一到,朕仍未看见奏章的话……”
  高延大声道:“陛下放心,一定如期完成!”话虽如此,他心中却在叫苦,历朝历代皆有赋税繁重、名目众多的苦恼,越到末期越是如此。大靖立朝百余年,如今也逐渐有了这个苗头。司马诚做皇帝,自然想有一番作为,如今兵权收在手里,自觉皇位稳固,便开始朝最难啃的赋税动刀。
  殊不知这刀子,剜的是朝野上下文武百官和世家公卿的肉?
  高延在心里埋怨司马诚拿自己做前锋,就是要自己成为众人公敌,司马诚也在心底抱怨高延越来越不指挥。
  君臣心意相左,理念相悖。表面和气地等来了司马妧和顾乐飞的拜庙祭祖。
  因为司马妧的特殊地位,到场的文武官员很多,待大长公主和她的驸马出现,所有人都深深地觉得自己几十年的价值观受到了冲击。
  同样是一袭喜庆的红衣,大长公主身着偏男式的修身胡服,更加衬得她英姿飒爽不输男儿。而她的驸马呢,整个人像是一个裹起来的大红团子,两条小短腿一迈一迈,手臂四处乱挥,气喘吁吁地跟在公主身后。
  太庙前的台阶实在是太长了,顾乐飞面色通红,大汗淋漓,累得几乎虚脱,众人不禁为他捏了一把汗,生怕圆滚滚肉鼓鼓的驸马爷脚下失足,从台阶上一路滚下去。
  这时候,大长公主回过身来,主动拉起驸马爷的手,放慢脚步牵着他走,甚至还用自己的衣袖为他拭汗,可是驸马的汗越擦越多。
  看起来,真是十分恩爱和谐的画面呢……
  如果驸马爷不是那么胖的话。
  难道定国大长公主真的喜欢陛下赐给她的这位驸马?文武百官在心底嘀咕。
  司马诚也在暗自奇怪,不应该啊,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顾乐飞都不像有本事有魅力能获得女人青眼的
  高延同样纳闷,他听说自己长子和司马妧似乎藕断丝连,好像要继续过去“青梅竹马”的情谊,可是如今看来,司马妧其实更喜欢顾家这个胖子?
  站在司马诚身边的端贵妃高娴君也觉得荒谬,她只是想想顾二郎的满身肥肉,都觉得十分恶心。哪个女子会喜欢现在的顾乐飞?
  可是它却偏偏在众人眼前发生了。
  那么只有一种解释——
  这是司马妧伪装给皇帝看的,以示她对圣旨并无不满,好让皇帝打消戒心。
  可是皇帝打消戒心后,她又想要干什么呢?
  ——在场几乎所有人都同时想到以上可能,不禁在心底琢磨,这位大长公主到底想干什么?没想到她的忍功一流,城府如此之深,看不透,看不透啊。
  连被司马妧牵着手的驸马也这么想。
  众人琢磨着司马妧的深刻用意,反倒是顾乐飞担心的衣着问题,居然无人关注。
  在场唯一因为这一幕大受打击、心神俱碎的,也只有负责礼仪的光禄寺主簿高峥了。
  我有哪一点不如顾胖子?为何她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却一心一意注视顾家那个肥得像猪的家伙?
  素来好涵养的高峥,几乎在心里用他所能想到最恶毒的词汇,将眼前的驸马贬得一无是处。
  浑然不觉的司马妧,很开心地蹂躏着顾乐飞全是肉的小胖手,还不忘小声嘱咐他:“我的手劲如果太大捏痛了你,一定要告诉我哦。”
  顾乐飞内牛满面。
  好丢人。
  说好的在公众场合不许捏他呢?
  她真的不是故意为之?
  她一定是故意做给司马诚看的吧!
  内牛满面的驸马不知道,司马妧微笑着在他耳边悄声说话的一幕,落在众人面前,那就是耳鬓厮磨、情意绵绵。面对英气逼人的大长公主和一个肥得流油的死胖子秀恩爱,接受无能的百官纷纷扭过头去,不忍直视。
  便是连司马诚自己,也觉得心中内疚,无论司马妧是不是做戏,她都够拼,能让他为这个纯为帝位稳固而指的婚感到尴尬惭愧。别说英国公的长子,就是睿成侯的三子,站在司马妧旁边,也比顾乐飞好太多啊!
  唯有高峥目眦欲裂,死死瞪着顾乐飞,恨不得生喝他血啖他肉,然后取而代之。
  话分两头。
  崔氏今天特别高兴,一大早就起来吩咐下人打扫院落和屋内,把昨天就摆好的贵重家具再打理一次,花花草草全部洒上水,别说顾晚词,连顾延泽也被她早早叫起来,天还没亮就催着人赶紧穿衣打扮。
  今天大长公主要来顾家拜他们夫妻俩的。
  尚主兹事体大,许久不联系的顾家老大和老二也带家人上京参加婚礼,今日要见证大长公主拜舅姑,他们不停地整理衣裳着装,紧张劲比起崔氏一点不少。
  崔氏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自从前太子被呼延博杀害,朝中风向骤然一转,顾延泽挂着前太子太傅之名,被一步步排挤出权力中心,顾家也由此从门庭若市到门可罗雀。
  变故只在短短数日发生。
  巨大的落差令出身名门的崔氏难以接受,丈夫一心闭门著书,不再过问官场事,她也被迫彻底离开京城贵妇圈,只好寄心于佛教,一心礼佛度日。
  待司马诚被封太子,她更是惶恐顾家会遭罪,她和老头子年纪大了没什么,只是苦了她的一双儿女。崔氏惶惶不可终日,迅速消瘦下来。
  等到局势稳定,顾家成了新太子眼中看不见的透明人,彻底消失在京城的上层圈子中,成为普普通通的平民百姓。
  这时候崔氏终于安心了,平淡虽然寂寞,但是好歹平安。只是她最爱的一双儿女太不让人省心,儿子过去成日斗鸡走狗不务正业,后来沉迷吃食,如同吹气球一样臃肿起来,连来顾家说媒的都没有一个。
  而女儿才学过人,却眼高于顶,非高家长子高峥不嫁,把好不容易上门的几个媒人统统赶了出去。
  故而,顾乐飞年过二十六,顾晚词也快要二十,却依然没一个成亲。
  四处讲学的顾延泽很少留在家中,对自己的这一儿一女放任不管,除了学问,他什么都不想关心。
  只有崔氏一个人愁啊,愁得连礼佛都心不在焉,愁得多了好几根白发。
  如今好了。
  陛下赐婚,虽然大长公主是烫手山芋无人敢碰,但她好歹是个女的,年轻的、女的!
  只要是女的,就能生养!就能给顾家延续香火!
  因此,司马妧进门的时候,崔氏两只眼睛都在冒光,盯着她上下细看,看她屁股够不够大,骨盆够不够宽,是不是好生养的样子。
  司马妧今天这套修身的胡服简直就是特意方便她打量的。
  依照规矩,先行国礼再行家礼,崔氏和顾延泽拜过司马妧后,才轮到司马妧奉媳妇茶。崔氏笑容满面,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接过她的奉茶,将手上一对式样古朴的高古玉镯退下来,热情地为司马妧套上:“公主别嫌弃,这对镯子内平外圆又没有花纹,不起眼得很,却是真正的高古玉,时间要追溯到尧舜以前!,带上去暖融融的,而且是越戴颜色越亮。乃是咱顾家的传家宝,历代主母手手相传,保佑多子多福的好东西。”
  崔氏说了一大通介绍这对高古玉镯的话,其实重点无非在最后一句,多子多福。
  顾乐飞听出来了,想到昨日新婚夜自己是如何度过,再面对母亲期望渴盼的眼神,他不由汗颜。
  难道要他趁着司马妧抱着自己熟睡的时候,趁机对她意图不轨?
  太趁人之危了,太禽兽了,他绝对不干。
  司马妧面对这对难得的镯子,迟疑道:“我平日舞刀弄剑,怕弄坏它们。”
  她语气真诚,并非有意推拒,一直坐在那儿的顾延泽开口道:“无事,既然内子已将这对镯子送给殿下,那便任凭殿下处置了。”
  “如此,我便收下了,”司马妧郑重地双手举过头,接下玉镯,“谢谢婆婆。”
  看她如此谦逊知礼,不颐指气使,不摆公主架子。冷眼旁观的顾延泽眼神沉了沉,他闹不准司马妧是真心做顾家媳妇,还是做给上头的皇帝看?
  站在一旁的顾晚词以女儿家特有的细腻,仔细观察这对夫妻的表情,她从哥哥脸上看到一丝……尴尬?
  为什么尴尬?莫非他们真的只是做戏,其实哥哥过得并不好?
  顾晚词在心中疑惑。
  只有满心欢喜的崔氏看不出端倪,一心沉浸在含饴弄孙的美梦之中。
  这时候,旁边有个声音突兀插入,音量不大,语气却十分尖酸:“也只有大长公主才能忍受堂兄的这等身材呢。”
  ☆、第26章
  声音不大,大家却都能听到,堂中气氛一时尴尬,众人纷纷侧头望向声音来源,目光责备。
  说话的人是个少女,容貌不赖,衣着和首饰太过艳丽招摇,不过做工都还不错。
  见所有人都在盯着自己,她顿时不知所措起来,搅了搅手中帕子,咬唇道:“我、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声音细如蚊蝇,显得十分心虚。
  司马妧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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