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案寻凶_分卷阅读_120
邵老也听了出来,开口说道:“前一段时间,你把自己的儿子打成了重伤,而这也是李良才为什么会住院的原因。可到底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你要对自己的儿子下那么重的手?”
李良才的父亲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这才开口说道:“人死为大,这种事情我不应该说,可是我又觉得,有些东西总得和人聊一聊,这心里才不会堵的慌。我和他妈都是村里人,很多事情不懂,我说了,你们也判断判断,我到底是不是做的过分了。”
这其中定然是有一段故事的,而这人来人往的大厅并不是说话的地方。
可找来找去,众人却是确定在了太平间。太平间并不是说话的地方,可是安静,清凉,并且没有人打扰。
李良才的尸体就在一旁摆放着,盖着一块白布,朦胧的看出是一个人形。这样没有死因争议的尸体是不用解剖的,只是需要缝补。而这便不是医生与法~医的工作了,当尸体运到殡仪馆的时候,会有殡仪馆化妆师去做,让死者可以体面的离开这个世界。
可并不是每个人都能体面的离开,尤其是像李良才这样头破了大窟窿的人。而诚然一部分人外表看起来毫无伤痕,可内心已经是千疮百孔。
当李良才的父亲对着李良才的尸体说李良才是一个变~态的时候,众人就明白,李良才还活着的时候,他的内心就早已经是千疮百孔了。
“他像是一个女娃子,但是却套上了一个男娃子的身体。”李父看着众人,半晌说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说出了这句话来,李父便彻底的放下了心防,像是竹筒倒豆子般将心中最难以启齿的话一股脑的说了出来:“良才很小的时候,和其余的小孩子没有什么区别。他就是性格上有些认生,腼腆,不爱说话,不像别的小男孩一样调皮捣蛋。”
“当时我还觉得良才和别人不一样,能静下心来。能静下心来,上学就一定是好材料。良才后来上了小学,果然年年都是班级第一名,为我们两口子争光。可也就是那个时候,我总觉得良才不太对劲,至于哪里不对劲,我当时也没想明白。”
“终于有一天,我看到别的小孩玩遥控车,玩溜溜球的时候,我明白这不对劲在什么地方了。良才从来不玩这些男孩子玩的玩具,他更喜欢女孩子的那些玩具,喜欢玩过家家,喜欢化妆。”
“我那个时候就有心留意良才的举动,终于有一天,我抓到了证据。有一天我请假了半天假没有去修车,就提前回了家。良才中午放学,他也不知道我在家。夏天天气热,他回来就脱了外套,可是他把外面的衣服脱了之后,我看到,我看到他穿着一件女人的……”
说到这里,李父重重的拍了自己的头一下:“我看到他穿着个女人的胸~罩。当时我的心一下子就懵了,我偷偷离开了家,没敢和他说什么。后来我把这件事情告诉了那口子,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说他要小考了,等上了初中再说。”
“后来我就总注意观察良才,和原来一样,良才每天上学去的时候,总要在里面穿上女人穿的东西,然后再套上自己的外套。后来,后来我那口子还说偷看到他在自己的房间里穿了一件女人穿的裙子。”
李父越说越生气,忍不住捶着墙面:“你们说一个男孩子,却整天和个女孩子一样。上了初中也是,我注意到他从来没有带男性朋友回家过,总是和一帮女孩子玩。如果是别的孩子,我可能会担心他是不是搞对象了,可是良才,他和那些女孩子在一块的时候,我总觉得她也是个女孩子一样。”
“我觉得他这样下去迟早是要出问题的,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我就让我家那口子去和他聊聊。结果呢,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徐一曼问道。
李父龇牙咧嘴的说道:“结果不问还好,问了他更是得寸进尺了。他告诉他妈妈,说自己其实是个女孩子,他不想要做男孩子,他觉得自己就是个女孩子,至少他的灵魂是女的。他还说,自己有好多次都想把自己下面的那东西割了,每次上厕所的时候,他都觉得十分的恶心。”
“你知道这种话从自己的儿子嘴里说出来,我是多么的难过么?他明明就是个男孩,长着卵蛋,却非胡说八道说自己是个女孩子。她妈妈越说他,他就越来劲。总是和那些不三不四,学习成绩差的女孩子玩。”
“有一个家里挺有钱的女的,姓葛,就经常找良才玩。可人家是什么人,良才是什么人?人家就算这辈子什么都不干,家里也有钱养他一辈子。可是良才呢?难道长大以后,还是像我们这样干苦力活?”
邵老问道:“那个小孩叫葛冬云?”
“是。”李父说道:“我管不了别人家的孩子,我还管不了自己家的孩子?这么多年了,我一直都忍着。我知道他和别人不一样,你让我怎么和别人说,要是到了结婚的年龄,我怎么抱孙子?”
“我老李家三代单传,不能在我这一辈子断了香火!可是怎么着,可你们猜怎么着?他竟然和他妈妈说要去医院做变性手术,他说想要做自己。笑话,什么叫做自己?老天让你怎么着,你就得怎么着,这就是天意,这就是命中注定。”
“你说你想当男的就当男的,想当女的就当女的嘛?”李父咬牙切齿:“这就是天,你怎么能逆天而行?他怎么能从男人变成女人,别人会怎么看他,别人会怎么看我,会怎么看我们老李家?”
“那天晚上,我终于忍不住了,我把他叫到了自己的面前,我让他跪下,我告诉他,他生下来就是个男人,之前是,现在是,以后也得是。他以后会娶老婆,生孩子,然后一代一代,这就是我们作为人的责任,你们说对不对?”
专案组成员没有说话,这种以繁殖为目的的结合从古至今传了千年,直到如今才有人能够站出来抵制这种婚恋观,但他们同时又明白,三观不同的人是不可能达成一致的,李父这样的人,却恰恰代表了绝大多数的上一代人的思想。
见没有人搭茬,李父又说道:“可你们猜他怎么说的,他说他不是男人,他只不过是生错了性别,他应该是个女孩子,而手术可以让她成为真正的自己。他还说他不喜欢女的,他以后也不会娶妻生子,他喜欢和女孩子在一起玩,可是他想和一个男孩子在一起生活。”
“你们听听,你们听听都是什么混帐话?这个世界上,哪有男人和男人在一起,女人和女人在一起的?要是都成了这样,人类不就灭绝了嘛,他们这是邪~教,是恶心!我实在忍不了了,就用棍子打他。”
说到这里,李父又叹口气:“我拿棍子打他,我每打一棍子,就问他,你是男的是女的?可每次,他都回答说是女的。”
众人能够想象到那个画面。
李良才跪在自己父亲的面前,而他的父亲手里拿着个擀面杖一般粗细的棍子。李父恶狠狠的站在李良才面前,他心里烦闷,憋屈,无奈,愤怒甚至心灰意冷,在那一刻,他或许有了干脆把他打死算了的念头。
他已经被愤怒推到了悬崖上,只等自己儿子一句“我是男人”把他劝下悬崖来。
但倔强的李良才从不服软,他充满了底气:“我是女人。”
那夜,李良才的父亲狠狠的揍了李良才一顿。直把他打的头破血流,满地打滚。一直在旁边的李母终于看不过了,他虽然希望儿子能够变得正常,可李良才是她心上的疙瘩肉,她哭着拦住了李父,二人这才将李良才送到了医院里来。
两人本来打算等李良才出院了,然后再讨论以后的事情,可谁也想不到,李良才再也出不了医院了。
李父长叹一口气,靠在了墙壁上,抬头呆呆的看着天花板:“不过说什么都晚了,人已经死了,人已经死了啊。”
李父已经不再想要去追问到底是谁对谁错了,因为太多的时候根本就没有什么对与错。他只是把自己想要说的说了出来,说给大家听,或许也说给已经成了尸体的李良才听。
李良才错了么?李良才的父亲错了么?
没有人知道。
“我能看看李良才的卧室么?”邵老问道。
第189章 对错难料
“看吧,有什么不能看的。”
李父的目光从天花板转移到了自己老婆身上,也就是李良才的母亲身上。李母自来到太平间的时候,眼神就没有从李良才的尸体上离开过。她隔着那盖在李良才身体上的白布,似乎直接看到了李良才的模样。
但很显然的,除了白布的高低凸凹之外,她什么都看不到。江河观察着李母,每每下一刻,她都想要伸手将白布掀开,可当手伸在了半空中的时候,她却又颤抖着将手收了回来。每每几次,最终却终于垂下了手来。
警方早就将李良才的死因告诉了李良才的父母,头破了个大洞,甚至能够直接看到他的大脑。当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时候,面对着薄薄的一张白布,两人却没有勇气看自己的儿子最后一面,仿佛只要没有亲自看到尸体,李良才就会永远活着。
两人最终也并为将白布掀开,而袁军已经帮助两人联系了殡仪馆,将李良才的尸体运走。
一路上,两人没有说话。李父骑着一辆电动车,身后载着自己的老婆。李母坐在电动车的后座,双手环抱住了自己的丈夫,侧着头贴在他的背上。小路颠簸,两人的身子一抖一抖的,看起来十分滑稽,可又十分沧桑。
李母突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了起来,从医院回到家里的时候,她的疲态像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家。
李父带着几人走进了屋子,指向了最深处的一个屋子。
“那就是良才的卧室。”
邵老微微欠身点头,带着几人来到了李良才的屋子。
悲伤蔓延了一路,当关上了卧室的门,将李良才的父母隔绝在外的时候,徐一曼这才敢小声的问道:“邵老,你有什么发现么?为什么我们还要来李良才的卧室,是要找什么东西么?”
邵老正打量着这个屋子,这是一间大概在二十平米的屋子。从屋门进来,一张木床呈东西向摆放,床左边靠墙的一面是一个不大的立柜。从这木柜的样式和粗糙的外表来看,这木柜很显然是自己打造木材组装的。
床的左边立着一个大风扇,看起来有点年头了。在西墙处,一张桌子外加了一个书柜,和粗糙的立柜一样,这两样东西也是自制的。这书桌和书柜虽然粗糙简易,可是却十分干净漂亮。
有人特意为这些东西做了壁纸贴在上面,清新淡雅。
床边的床头柜上,一块心形的镜子与其连接在一起,桌子上放着是一些化妆用品,并不是名牌,而是一些徐一曼从来都没有听说过的,很有可能是三无产商生产的劣质化妆品。
房间整齐干净,床上的被子枕头同样整整齐齐。
“你进来的第一刻是什么感觉?”邵老并没有回答徐一曼的话,而是问了徐一曼一个这样的问题。
徐一曼思索了片刻,说道:“嗯,很干净?”
“香。”江河插嘴说道:“当我一进来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个屋子里很香。香味是从柜子里传出来的。”
说着,江河也不管什么叫做隐私不隐私的,直接将立柜的门拉开了。
“全是女人的衣服。”
当立柜拉开的那一刻,袁军看到了在衣柜里的横杆上挂满了衣服,这些衣服花花绿绿的,有连衣裙,卡通风格的卫衣,半身裙,针织衫等等。而在这些挂着的衣服下面,是叠的整整齐齐的牛仔裤,黑色的打底裤,各种短裙短裤,还有一些黑色的丝袜。
看到了这些衣服,袁军忍不住的感慨了一声。
“洗衣粉的香味。”江河说道:“这些衣服洗的很干净。”
“女装癖啊。”袁军啧啧称奇。
徐一曼却是摇了摇头,开口说道:“不,李良才不是女装癖,而是性别认知障碍。”
“这有什么区别么?”袁军挠着头问道。
徐一曼认真的点了点头,开口说道:“当然不同了,女装癖属于一种性~欲倒错,指的是那些以穿戴异性的衣服而满足自己性~欲的一种人,本身对自己的性别并不产生排斥。而一切不以满足性~欲为主,例如普通的角色扮演等等,那都不叫做女装癖。而且,女装癖的性取向大多数还是以异性为主。”
说着,徐一曼看着这满柜子的女式衣服说道:“而李良才这种,很明显的就是性别认知障碍。这种障碍可能是天生的,也可能是后天环境培养的。不过李良才的父母都极力反对,可见李良才是先天性的性别认知障碍。”
“一般一个小孩子在三岁的时候便有了性别意识,认识到自己和异性有强烈的不同,于是更趋同与男孩子与男孩子玩耍,女孩子和女孩子玩耍。而李良才则没有这种认识,他更愿意和女孩子玩,本能的喜欢做女孩子做的事情。并且他对自己的生~殖器有强烈的厌恶感,在青春期的时候喜欢男孩子。这和身体里的激素分泌等有关系,治疗起来也是一种十分麻烦的疾病。”
说着,徐一曼觉得这个词不妥当,又说道:“不过在一些发达国家,这已经不算是疾病了。怎么说,或许正如李良才父亲所说的,他本来应该是一个女孩子的灵魂,只是被上帝装错了身体吧。”
没有人能够明白,如果患有了性别认同障碍会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没有人知道,当李良才每一天照镜子的时候会怎么想。也没有人知道,他是多么的坚强,才能够熬过世俗的嘲笑,父母的反对。
我们国家的人还没有包容到这个地步,徐一曼不想去思考,如果李良才真的变性了,他会面对社会上的多少恶意,会面对多少压力。他没权没势,只是一个生错了性别的普通人而已。
“有一件事情你们不觉得很奇怪么?”邵老问道。
“大多数的衣服都是名牌。”江河回答道:“李良才的父亲是一名修车工人,李良才的母亲是保洁员,以李良才父母的财力,不可能给李良才买这么多的衣服。”
邵老点了点头:“没错,这些衣服是什么地方来的?”
邵老询问了李良才的父母,李良才的母亲告诉众人,他们本就反对良才把自己当作是一个女孩子来看,更不会给自良才买这些女性的衣物了。李良才的衣服大多数都是自己带回来的,当时李良才的母亲还觉得是李良才偷了自己的钱,可是后来才发现,自己家里的钱根本没有少过。
一次李良才的母亲忍不住了,她知道那些衣服的价格都不便宜,一个小孩子,每个月的零花钱都不够买个衣服袖子的,又怎么能总买那些衣服呢?她害怕李良才是做了什么坏事,于是拦住李良才问了。
李良才只说这些衣服是他的一个最好的朋友给他的,但是他并不说这个好朋友到底是谁。
“那个葛冬云呗。”听到这里的时候,李父忍不住插嘴:“你看和他玩的那些女孩子里,除了那个小孩有这么多钱,还有谁能有这么多钱?经常送别人东西?人家一个月的零花钱,都比我们两个一个月加起来赚的工资都多。”
“你确定?”邵老突然变的很严肃。
李父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要是这么说,我也不敢十分确定。但是有几次,我看到那个葛冬云给良才塞了几个盒子,就是装衣服的那种盒子。虽然我没有看见这些衣服都是她给的,但一想就是她了,没有别人了,要不是钱多烧的慌,谁会没事总给别人买衣服。”
说到这里,李父就气不打一处来:“都怪那个女娃,要不是她总带着良才乱混,良才也没有那衣服穿,你知道么,有几次我都想直接把这些衣服都烧了,要不是我家这口子拦着,我……”
说着,李父又叹气了。
邵老无奈的摇头,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李良才父母时候的样子,唯唯诺诺,卑微胆小,遇到了有钱有势的人便颤颤巍巍,尽管别人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不希望李良才和葛冬云玩,可却又不敢主动和葛冬云去说,在他看来,别人和自己不是一个级别的,他怎么能去劝说人家呢?
就在这个时候,江河从卧室走了出来,开口说道:“刚才我在李良才枕着的枕头里找到了一个小本子,看起来应该是李良才的日记本,你们之前见过么?”
李良才的父母摇了摇头,他们从来都没有见过李良才有什么日记本。
藏在了枕头里,那自然就是不希望别人会发现。那么便可想而知,这个笔记本中定然记录了什么对于李良才来说是较为私密的东西,在征得了李良才父母的同意之下,众人将这一本日记打开。
这本日记蛮厚,而李良才基本上已经写了半本了。江河一只手捧着这个笔记本,一只手则是一张一张的翻动着纸张,江河的速度很快,基本上是一目十行,这样的速度让几个人看的眼花,那些字似乎成了爬动的小虫,根本认不出来了。
可是江河的速度从没有慢下来,那些文字深深的刻在了江河的脑袋中。
而当江河翻过了最后一页有字的页面之后,一个差点被掩埋了的事实真相,却是浮现在了江河的脑子里。
第190章 后知后觉
李良才的日记本中记录了如是的话:
自从她偶然间得知了我的秘密之后,她像是一个幽灵般缠着我。她说要把这件事情告诉所有的人,我的同学,我的老师。我之前一直想,我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来迎接这一刻。可是我错了,当我看到了她眼神中的兴奋和鄙夷的时候,我就明白,如果一旦暴露,那么我将永远活在这种鄙视却又兴奋的目光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