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粒暴躁情种_分卷阅读_35
有车在他路边停下,下来吴勉,他关上门,让司机离开。
空气里弥漫着不知名的花香,淡雅又芬芳。路灯昏黄,透过大树枝繁叶茂的身躯,落到地面影影绰绰。
两人隔了数米,遥遥相望,人在黄调的光影下也显得柔和温暖。
偶有夜风徐徐吹来。
还别说,挺有意境。
金铮先开了口:“怎么不开车?”
“万一待会你要和我一醉泯恩仇呢?”
气氛陡然变得轻松起来。
“滚吧你,谁有兴趣大晚上照顾个醉鬼。”
吴勉摇头晃脑环顾四周,许多地方已经与回忆里不同,他认了半天认出这是聚头的老地方:“这地方都被碾平了?我们这是多少年没压马路了啊。”
“很久很久。”久到至少用半个十年来衡量。
中学时代千方百计要溜出来玩,高考之后没了门禁,想几点回家就几点回家,连出入网吧都可以凭着成年的身份证光明正大,但是这样的好兴致也一去不返了。
大概人一生都是在追寻得不到的东西,一旦得到便是终点,再无法为此心生欢喜。
只有那些求而不得的,才能让人抓心挠肺、不得安宁。
“那你一个人在这追忆青春么?”
这就说的就太文艺了,大老爷们是不屑承认的,金铮冷笑:“追忆的明明是你的处子之身。”
“滚啊,老子的处子之身轮得到你来追忆吗?”吴勉大笑着走近,旁边是一颗几人才能抱得过来的大树,这棵树也不知道多少年纪了,反正从有记忆开始它就一直在这边。他摸索半天,才找到树干上当年中二时期刻下的字。
树长高了很多,刻的字也随着它的生长上移了许多,几年的时间流逝后,字迹也已经模糊不清,勉强才能够辨出是“m&j0328”。某一年的三月二十七号,煲电话汤的时候小女友同意第二天初尝禁果,激动万分的小伙子彻夜未眠,半夜拉着好友来这刻的纪念。
“哪一年来着?”吴勉已经记不起来了。
“我他妈哪知道,你的日子还要我给你记着吗?”金铮也凑近去看,“难道我还得每年这个时候给你的贞洁烧柱香?”
“是啊,这么多年我一直给你烧,你没给我烧吗?”
金铮笑骂了一句“滚”,树干上的字他认了半天也没认出个所以然来,于是作罢,开始奚落当年陪着吴勉来刻字的场景:“你还记不记得你当时什么鸟样?”
吴勉当然记得,但是他恨不得自己失忆了,他在这除了向金铮讨教实战知识,更是立下各类海誓山盟,发誓要一辈子珍惜那个害羞说好的女孩子。后来想想也不过是一时的感动和盛宴在即的狂喜,总之不久后他就腻了,那些誓言自然也不了了之。
青春一路浪下来渣下来,苍天饶过谁,报应还是来了。
而且还是个双重打击。
“别在这怀念这老古董了,网吧包夜去不去啊?”吴勉不欲再想,搂过金铮的脖子带着他往前走,“我请你去一个很高级的。”
金铮挣扎,今晚的重点一个字都还没说呢:“包你妹啊,能不能好好聊会天了?”
吴勉搂得更紧:“聊沈何启?”
金铮放弃挣扎,任由吴勉带着他往前走:“嗯。”
“别聊了,不就是你们是旧识吗?”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猜的。韬子生日的时候你看她的眼神我就觉得怪怪的,她说自己不认识你,连我们学校都有好多人知道你和舒怡维。她什么人啊,能老实到不知道?你们说到那个校园十佳冠军的时候,她明明头头是道。”
当年校内盛行,七中的学生但凡不是书呆子,没道理不知道这一对颇为高调的情侣。
“唱歌的时候疑点也很多,但是沈何启太坦然了,我本来都已经劝住我自己这一切是我在多想。”
“谁知道我上个厕所还能看到那么激情的一幕。”
金铮囧,也不问吴勉看到什么了,人过来他都没看到,说明当时他肯定闭着眼睛,只是轻咳了一声回归之前的话题:“确实是旧识。读高中的时候,她喜欢过我。”
“现在也还喜欢你?”
现在?她那些残酷又冷漠的话还仿佛在耳边回荡,让人脊背发麻,可这个女人他志在必得:“是。”
吴勉苦笑:“所以你就是那个之。”
“啊?”
沈何启的第一条朋友圈: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性命的命。
吴勉没解释,气得忍不住笑了,眯起眼半真半假地骂道:“合着老子被撞烂一台新车就是为了给你找回旧爱啊?人是我先碰到的我先追到的,我好不容易碰上个一见如故的,你说要就要啊?”
不是如故,而是她本就是故人。不过沈何启自己都一直没和吴勉坦白,金铮也不好代她开口,只说:“喜欢什么车随你挑,我给你赔罪。”
“我自己买不起啊要你送。走,去网吧,赢了我我就放手。”
*
第二天清晨,沈何启刷朋友圈看到老鳖的动态:臭小子你最好别枉费你老娘我为了你而错过的大好戏。
李姝杰那个杀千刀的。不过沈何启也没对李姝杰保守秘密的能力抱什么希望,老鳖知道了她也并不感到意外,就是觉得自己单恋别人这么多年这点事弄得人尽皆知,有点抬不起头。
她也只能不痛不痒地在群里@李姝杰提醒她昨晚发了什么毒誓:你完了,你下半辈子没有性/福可言了。
李姝杰压根不把那当一回事:随口说说的话要是都有用的话,祖国怎么还不统一?网易云音乐怎么还没吞灭qq音乐?国足怎么还没拿世界杯冠军?你那么多年怎么还没睡到金美人?
既然已经把话摊开说了,老鳖也不用只能在朋友圈隐晦地表达自己内心的震惊了,和李姝杰联合起来看似哄她,实则逼供细节。
沈何启一概不理。
李姝杰抛出杀手锏:“那要不……跟陈伟业说一声,给金铮下上一瓶合欢散,烈女也变荡/妇的那种,扒光了送你床上来?”
沈何启终于忍不住了,义愤填膺地回了一个“滚”。
等她看完一部电影,再打开手机的时候发现三人的微信群有了一千多条未读信息,而且多了两个群成员——陈伟业和金铮。
*
吴勉是在手机疯狂的震动下醒来的,这声音从睡梦里就开始骚扰得他不得安宁,而且梦里还搞不清楚这是什么鬼东西,只知道无处可逃。震动声持续不断响了好半天,他才一点点回归现实。朦朦胧胧地睁眼看去,手机还在床头柜上欢快地震着,而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旁边的金铮也被搅得苦不堪言,拉扯过枕头捂住了耳朵,大有还要继续睡的意思。
吴勉推他:“你手机。”
金铮不动。
吴勉继续推:“快点,关了!刚他妈睡着。”
“操……”金铮从枕头下探出头,也不管手机屏幕上还在不停地弹新消息,上拉控制菜单就开了免打扰,开完连手都懒得收了,就这么搁在床头柜上,头一埋又睡着了。
世界重新归于安静,吴勉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继续会周公,然后悲剧地发现尽管眼睛辣到他不管睁眼闭眼都疼,但是睡意却越飘越远,他彻底清醒了过来。
昨天晚上他把金铮拉去网吧,打游戏他本来就不是金铮的对手,把把跪,可他心里憋着一股气,一局输了,就近乎是耍赖地开启下一局,反正他也没有说哪一把才算。
金铮哈欠连天,困得眼眶都红了,不过一句怨言都没有,但是也没有一丝一毫让步,每一招都刁钻又凌厉,毫不留情击杀他,然后听他说“再来”之后,抿嘴又奉陪下一把。
两人全程零交流。
奋战了一整晚,天空破晓的时候,连跪了一晚上的吴勉终于迎来胜利。
他一句话不说,摔了鼠标,拿起手机就走。
金铮默默跟上。
出了网吧,疲惫的双目重见天日差点被阳光给晃瞎,行尸走肉一样一前一后走了半天,吴勉终于扭头看向身后的金铮:“你家近,去你家睡会。”
金铮此刻赤裸着上身趴在床边沉睡,被子只盖住半个背脊,肩上的伤痕明晃晃地暴露在吴勉的视线里。
那是初中的时候金铮为了他和隔壁班的人打架的时候伤到的,当时血肉模糊的伤口把吴勉吓得不行,结果金铮还咬牙切齿忍着疼安慰他,说男人的身上就是要留点疤才帅。
学校和家长追责的时候,金铮也一口咬定是自己和隔壁班同学起了纠纷才打起来。
吴勉的心彻底软了下去,经过一晚上的发泄后仅剩的那一丝芥蒂,在此刻也像水滴纵进火中,“呲”一声什么都不剩了。
他和金铮从有记忆开始就厮混在一起,亲的和连体婴一样,在尚不懂父母辛劳的年纪,要问吴勉这个世界上谁对他最重要,他不带犹豫就能说出是金铮。
金铮小时候太过秀气,雌雄莫辨,再加上他姐姐就就想弄个真人芭比玩玩,人生最初的几年金铮总是养着半长的头发,穿着各种粉嫩的衣服。大人喜欢逗小孩儿玩,逗金铮说他是女孩,逗吴勉说阿铮妹妹长大给你做老婆好不好。
吴勉就一直信以为真,都是把他当自个媳妇疼的。糖果糕点什么的自己都舍不得吃,都孝敬给媳妇。
后来是怎么知道真相的呢?
幼儿园去剧院看表演,老师让他们男生一排女生一排站好手拉手,金铮黏在吴勉身后要和他玩,吴勉听到老师这么说,就说:“阿铮,女生要站到那边去哦。”
金铮拧起眉头:“我才不是女孩子呢。”
单纯的吴勉还以为他只是不想和自己分开,就指着一对对手拉手的男女同学给金铮看:“我们站在一起,就可以拉手。”
金铮去拉他的手,表示这样也可以拉到。
“不是啊阿铮,”吴勉正色道,“你要站到那一排去,然后我们再手拉手。”
“可是那里是女生。”
“你就是女生。”
“我不是女生!”
眼见两人都快吵起来了,老师忍俊不禁,跟吴勉解释道:“阿铮站在这里没错哦,他是个小男子汉呀。”
听到老师也站在他这一边,金铮拼命点头证实,“我是男生。”
吴勉想反驳,老师又继续解释:“他都和你一起去男厕所,他怎么会是个女孩子呢?”
“就是嘛。”要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金铮就要脱裤子证明清白了,“我妈妈说有小鸡鸡就是男生,如果没有就是女生,我有小鸡鸡,我是男生。”
吴勉也记起了这个生理知识,也记起了从前他虽然看到过很多次,但是从未多想过的金铮的小鸡鸡……可以这么说,5岁的吴勉经历了人生中第一次并且是最残酷的三观重组,那种感觉简直是难以描述,长大后他都记得那种剧烈无比的震撼感。他一直怀疑后来自己变成个渣男,都是因为此事留下的心理阴影太过巨大。
后来两人渐渐长大,小学也是同一个,初中又是,初中的时候还是同班同学,更方便联手作案,双剑合璧三天两头闯祸。
两家家长被他们这种亲密得过份的关系弄得头疼不已,一合计,硬生生在高中择校的时候把两人拆开了。后来很多年后金铮他爸喝多了跟他们两个透露,金铮上高中的时候早恋被抓到,换了别的家长是担心,他是心里那块大石头落地——因为在这之前他一直怀疑儿子的性取向有问题。
高中分了校,大学又是一个跑到英国一个在新西兰,各自有了新的朋友圈子,两个人的关系也渐渐从热烈趋于平缓。
然后就是哥嫂结婚,再加上也都毕业回国,在一起的时间又多了起来,虽然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恨不得穿同一条裤子,但是有关友情,吴勉脑海里第一个想起的当仍不让还是眼前这个家伙。
小时候把这家伙当作媳妇的那种宠爱与忍让,即使后来知道了那明明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儿身,也未轻易改变。
他亦然,陈伟业亦然,哪个不是对着这家伙掏心掏肺百般照顾。
可能有些人生来就有一种本事,能让身边的人不自觉去疼惜他,到了哪里就是当团宠的命。
自己的媳妇,跪着也要宠下去啊。
吴勉起身离开,关门前,他再次看向熟睡的金铮肩上的那道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