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那他改怎么办?
  沈瑜只觉得这心里有只爪子在挠啊挠,让他不得安生,不由得一双眼睛略带委屈地看着安瑾,仿佛被她欺负了似的。
  安瑾觉得那目光有些莫名其妙的,但也没多管,拉着吴韵筱就告辞了。
  沈瑜抿着唇盯着两人的背影消失不见,这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
  楚松亭一手拿着扇子,一下下敲打着掌心,状似不经意地说起:“这京城可真是个好地方,这里教养出来的姑娘,果真不是地方上能比的……也不知这两位是谁家姑娘?”
  他的语调温和,神态间落落大方,丝毫不会让人察觉他有什么心思。
  偏偏沈瑜听了,却觉得这人莫非对阿瑾起了什么心思?这样想着,又见对方长得还挺人模狗样的,这心中更是不舒服,当下皱眉问道:“楚兄见过许多姑娘?”
  楚松亭一愣,然后掩唇虚咳一声说道:“咳,自是不曾……”
  沈瑜更加理直气壮了,以往都是别人训他,现在也轮到他说说别人了,“楚兄啊,咱们都得入乡随俗,这京城的姑娘可不是随便打听的,还好你遇到的是我,要是遇到别个,你的声名估计就得……嘿嘿。”
  说完也不等楚松亭反应,就甩甩袖子离去,那姿势颇有点像荣亲王没回教育完他之后离开的样子。
  楚松亭面上没什么变化,心中却是一堵,京城贵女……再尊贵又如何,一介女子,始终是要嫁人,嫁了人,还是什么贵女?
  呵,看看,所谓贵女,还不是偷偷跑出来看男子?
  他嘴角勾起,笑了笑,然后也转身离开。
  ***
  戚月的生辰办办得很是圆满,羡煞了不少贵女,这场宴会,戚月也成功从去年忠勇侯府的那几桩事情的影响中摆脱了出来,人人交口称赞,赞她知书达理,会管家,不少原本就对忠勇侯府有意思的夫人又重新考虑了起来。
  只是这喧嚣的五月一过,朝中发生了两件事,便又将忠勇侯府再次打入谷底。
  第一件,六月上旬,忠勇侯戚文跟户部侍郎张凯在暖香阁为争一个花魁大打出手,双方头破血流,被御史集体参了一本,皇帝一怒之下将张凯降职,戚文只罚俸一年,却隐隐有皇帝欲将忠勇侯爵位让二房继承的风声传出。
  第二件,戚文在荣乐郡主外出上香时强行拦了马车,大声斥责辱骂,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沈瑜一棍子打昏,最后被安驸马丢进刑部大牢。
  忠勇侯府一派愁云惨雾,二房为了那一点风声也行动起来与大房争爵位,这家里被搞的乌烟瘴气,大家提起忠勇侯府也都望而却步。
  忠勇侯府正处在水深火热当中,外面说什么的人都有,其中也有少部分人说荣乐郡主不孝的,不过没多少人敢去理会,渐渐地也没人再提起。
  安瑾此时头上绑着纱布,穿着一袭碧色纱裙坐在树荫下,拿起白玉茶壶倒了一盏茶递给对面的沈瑜。
  沈瑜看着伸到眼前的纤纤玉指,只觉得呼吸都快停止了,脸上也涌上一层绯色,他伸手接过茶盏,无意间碰到了她的指尖,只觉得一股沁凉一路传到心田,凉飕飕的。
  他低头喝了一口茶,只觉得这茶都有着一股女儿香……
  “那日……你怎么跟在我后面?”安瑾看了他一眼,嘴角含笑问道。
  那日去上香,她只带了两个侍卫,忠勇侯却是带了一大拨人,团团围住她的马车,口口声声自己不孝,要让她去和皇帝说说,让爵位再叫长房传个三代,这样他就能原谅了她的不孝,仍旧把她当好女儿……
  安瑾实在不知道,他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只要他露出一点善意,自己就会为他赴汤蹈火?
  若是彼此有一点父女情分也就罢了,但明明十多年没见过两面啊……
  “我、我……”沈瑜有些结巴,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他偷偷看了安瑾一眼,觉得他说实话对方应该也不会生气,“我想见你,可你又不出来,只好、只好天天守在街口处了……反正我又没什么正事可做。”
  一想到那人居然那样辱骂安瑾,他心头还是一阵冒火,他爹都没那样骂过他!
  他才不管对方是什么侯爷呢,一棍子下去,看他那张臭嘴还怎么说话!
  可他当时还是有些后怕的,怕安瑾怪他,毕竟那是他的亲生父亲……可后来不仅安瑾没怪他,连一直对他看不顺眼的安逸陵都对他和颜悦色许多,甚至还允许他进门了,他顿时觉得,这一棍子赚到了!
  早知道再打两棍子,说不定姑父一个高兴就把安瑾许给他了呢?
  “你真傻……”安瑾想到他居然在自家门口守着,不由得笑骂了一句。
  沈瑜看向她,只见少女嘴角勾起,双目看着远方,目光似水波一样柔柔的,他只觉得心头荡漾,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谁、谁让你不出来……”
  安瑾回头,见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也不由得失笑,看了看少年阳刚的面庞,毫无征兆的问道:“你喜欢我?”
  你喜欢我?
  这句话让沈瑜一下子石化了,身子僵在那里,似乎不会动弹了。
  良久,他的脸皮像熟透的虾子一样红了起来,有些局促地握了握双手,不敢抬头看安瑾,只低声说道:“你、你怎么能这样直接啊……多不好意思。”
  明明他的心思都已经对她和她的父母说过,可此时安瑾认认真真问起来,他却忽然紧张了起来,紧张得不敢抬头看安瑾,“我、我当然是喜欢你的……很喜欢很喜欢。”
  说了出来,他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双目明亮,他伸手想要去牵她放在膝上的手,可半途又急忙缩回去,“我喜欢你,我说的是真的,我还想娶你!阿瑾,你是不是不相信?”
  少年的目光太过真挚明亮,安瑾仿佛被刺到一般,慌乱地别开头去,“我有什么值得喜欢的?”
  沈瑜站起身,急急朝她走近两步,“我、我怎么知道?我要是知道喜欢你哪里,就不用夜夜都受煎熬了,你这个、你这个没心肝的人……”
  他如何没想过喜欢她哪里?可实在想不起来,喜欢就是喜欢了,他去争取就是,不愿费那么多功夫去思考这些问题……只是他努力这么久,她还是不相信他喜欢她,所有人都觉得他是少年心性,不值得相信。
  想到这,心中委屈,竟然差点落下泪来,他急忙眨眨眼。
  “我怎么没心肝了?”安瑾只觉得这个罪名实在冤枉,抬头问道。
  “你是!你都不理睬我……宁可理睬那个小白脸都不理睬我!”一想到她这段日子对那个楚松亭关注得很,他这心啊,酸溜溜的。
  “我……”安瑾失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沈瑜蹲下身子,平视着安瑾的双眼,把刚刚的酸涩掩住,一字一句说道:“阿瑾,你给我个机会可好?我不求你现在就答应嫁给我,只要你、只要你肯多看看我的好处,多和我说说话就好……”
  阳光透过树叶洒落下来,斑驳地落在少年脸上,安瑾忽然觉得沈瑜像极了前世的自己……不,他比自己还要热烈,就像那高悬的烈日,灼灼光芒让人无处可躲。
  “我……”
  “你这么长时间不说话,我当你答应了!”沈瑜忽然站起身大声说道,“你答应了,不许反悔!”
  说完似乎怕安瑾说不,转身想离开,但却又忽然折了回来,猛地俯身一把抱住安瑾,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又送了开来,像风一样跑了出去……
  安瑾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良久,不知怎么的,却忽然一笑。
  傻瓜。
  ☆、50|35.34.5.9
  戚文在刑部被关了半个月就被放了出来,他出来的时候,那刑部尚书送了口气,这安驸马终于松口肯把人放走了啊……再不放他压力也大啊,好歹人家也是一个侯爷。
  这半个月来忠勇侯府四处求爷爷告奶奶,却又四处碰壁,平日交好的人家都关上了大门,倒是有几个耿直的御史看不下去,参了安逸陵一本,但却是没什么影响,安逸陵是皇帝心腹这人人都知道,但他在朝堂却没有什么明确的职务,参他根本没用啊……
  而戚文回到家里,却是一直全身发抖,晚上躲在被窝里不知道喃喃些什么,状似疯癫,童氏和小童氏哭得眼睛都肿了,只有二房众人却暗地里偷笑。
  戚月只觉得这老天真是看不得自己有半分好的,她好不容易挽回了点名声,如今家里又出这种事……若是爹爹去了,长房没有子嗣,真的让二房承了爵,那她还有什么好日子过?
  她攥紧帕子,是该做出决定的时候了。
  ***
  就在大家以为这忠勇侯府的事情够说个大半年的时候,朝堂官员却开始了新一轮的大洗牌。
  自归京以来在朝堂上一直沉默寡言的荣亲王,忽然在早朝上拿出一份份铁证,矛头直指当朝几个要员,贪污受贿、克扣军饷、买卖官职……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开始查,但那一份份铁证却打得所有人措手不及。
  梁睿帝大怒,当场摘了六名大员的乌纱帽,将其压入天牢候审,责令荣亲王和刑部全权负责此事,不可放过一个有嫌疑之人!
  皇帝最痛恨的是什么?就是贪污!
  他为这个国家每日辛劳,好不容易使得百姓安居乐业,国库充足,这些都不是拿来给这些蛀虫塞牙的!
  他知道不少官员都有灰色收入,但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贪污却是绝不容许!更何况如今一下子牵扯出这样一大波人来……
  御书房内,皇帝连连摔了两个砚台才勉强平息了怒火,坐在椅子上揉着额角,逼着眼睛对对面的内阁大臣问道:“说吧,此事你们有什么想法?这事朕是一定要彻查的,所以别给朕说什么这不妥那不妥的!”
  下面的内阁大臣都是人精,各个忘了前面的三辅一眼,默不作声。
  这时候荣亲王已经下去办事了,并不在御书房,否则得被这些老臣目光射死。
  内阁首辅陈坚也是被今早的事情吓了一身冷汗,此时回过神来,却不知道自己亲族里面没有人会涉及此事……贪污军饷,那可是大罪!但此时他也不好说什么模棱两可的话,皇帝还在气头上,若是火冒起来把气撒自己头上就不妥了。
  他看看身旁悠然饮茶的安国公一眼,心中暗骂这是个老狐狸,就不信他之前没一点风声,可就是半丝不露!
  “会皇上,此事性质恶劣,铁证如山,绝对要彻查到底,让涉及的人员得到惩处……但因为涉及太广,此番必定导致朝堂动荡,所以如何查,由哪些人查,最后如何处罚,都还得请皇上三思啊……”陈坚斟酌着说道。
  皇帝心中冷笑,知道这群老狐狸在了解自家有多少人涉及此事、会受到多大波动之前,是不会轻易献策的,可这又如何?他若是只靠着这内阁,这皇位也做不到今天!
  “呵,陈爱卿说的有理,看来这就是你们全部人的想法了?”皇帝凝眉扫了下面的人一眼,目光寒冷地即便安国公都打了个寒颤,“朕倒是觉得,这朝堂太过死气沉沉了……你们先下去吧。”
  众人心底一惊,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真、真要来一次大换洗?
  一时间连安国公心里都紧张起来,想着回去得好好查查自家那些崽子们有没有插足这件事!
  他平日管得再严,那也只是能约束住自家人,至于旁支那些,谁知道会不会干出什么好事祸及国公府?!
  待所有人都出去了,皇帝命人打开所有的窗子,又让人点上了安神宁气的香,好半晌,这胸中的郁气才慢慢消散,只剩下无力……
  登上皇位还没有二十年,他就觉得累了……身累,心累,也不知这身子还能撑多久?
  盛怒过后,根据荣亲王给的主要人员名单,他也能看出些端倪来,这些都是和明王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人,平时不显,如今全部放在一起,就能看出来了。
  想来他的好儿子现在已经坐立难安了吧……
  虽然明白自古皇位之争都难以避免,尤其是他做太子的时候,父皇宠爱沈致勤,多少次都想要废太子,而他又经历过了多少刺杀下毒,才走到今天……所以他对几个儿子都一直以嫡庶的态度去对待,几个庶子几乎没给过他们什么念想,他一直以为自己做得很好了,但今天这一切都撕开来摊在他面前,原来一直都是他自欺欺人罢了。
  天家之子,谁不想当皇帝?
  明明他们离皇位那么近,怎么会不想再争取一把?
  “去东宫看看太子回来没有,回来了叫他过来……”皇帝淡淡朝内侍吩咐。
  “是。”
  太子现在已经在赶往御书房的路上,手中抱着小沈灏,他天去京郊有事情,今天一大早才回来,刚刚抱起儿子香了一口,就听说了早上的事情,连忙赶来。
  但是小沈灏特别黏爹爹,只要醒着看不见爹爹,就会哭闹不止,太子心疼,所以干脆就把儿子也带来了。
  半途上遇到去东宫的内侍,连忙问道:“父皇怎么样了?”
  荣亲王也没跟他说会在今早发难,所以他知道的时候也是吓了一跳。
  “圣上无事,命奴才来请太子赶紧过去呢。”内侍躬身回答。
  太子点点头,抱着胖儿子加快了脚步。
  到了御书房,却见皇帝并没有想象中的愤怒,想来是已经发过火了,太子心中一松,他倒不是怕皇帝居然不生明王的气,而是怕他伤了身子。
  “父皇。”
  皇帝抬头,就看到太子怀中的小孙子睁着一双水汪汪地大眼睛望着自己,心头一软,“怎么把灏哥儿带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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