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海无涯,回头干啥_分卷阅读_74
“以后我化缘养你。”
第107章【二更】
赚钱一事在寒松看来,似乎并不艰难。寺中僧人下山化缘, 每每都是他带回来的东西最多。别看寒松的神情凶, 但他的模样俊啊, 即便脑袋上没有头发, 依旧比其他有头发的男人们好看的多。
光是那个后脑勺, 就能让开门的大娘心疼的要紧,把枕头下的钱都拿出来给北山寺捐成香油钱。
故而寒松对灵璧说什么我化缘养你时, 是认真的。
甚至让灵璧惊讶的是, 寒松话音刚落,他端在手上的钵盂里头,隔壁桌的客人走过来往里头丢了几枚铜钱。和尚掂了掂,铜钱在钵盂里滚来滚去,声音脆的很。
“够给你买簪子么?”
把钵盂里的钱倒在手心里,寒松将三五枚铜钱递给了灵璧。
屏风后头弹琵琶的小妹收了银钱, 开始莺莺燕燕的唱起了另一端儿戏文。说的是一位天上的仙女儿背着王母娘娘下凡,在人间遇上了遇上了一个养牛放羊的穷苦男儿。
这男子别看穷, 可有一个大子儿就给仙女儿花一个, 宁愿自己喝西北风,也不能把他的仙女儿给饿着。仙子很感动,就嫁给了他。
后头是老套天兵天将下凡捉拿仙子, 灵璧听的多了连耳朵也不抬。从寒松的手里把铜钱捏了起来,往怀里一揣。
“当然不够, 簪子可贵了。”
妇人的金银玉器, 丝绸罗琦怎么能用铜钱来衡量呢?铜钱只能在街边儿买碗凉茶, 连馄饨都买不起。
“我再去。”
听到不够两个字,寒松立刻捧着钵盂转身,打算在这饭庄里走一圈。因着僧人一天里只能化缘七次,化得着便能填饱肚子,化不着就饿着。若真的遇上手里没有银钱吃食的,往往会在和尚们开口之前,便摇头说不。
而手里有闲钱的呢,为了能让和尚多化些香油钱,也多半会在僧人们开口之前,便将馒头也好,铜钱也罢,丢在和尚手中的钵盂里。
金杯秘境之中,虞山道士做百家金钱剑的铜钱便是这么来的。
只是在寒松看来,化缘与讨饭没有多少区别,不愿意做罢了。可如今想给婆姨买簪子,化缘便是他能想到最快的方式。
灵璧是来带着寒松入世的,带他见识凡间热闹的,怎么能叫寒松为了跟簪子讨饭呢。抓住他的胳膊,灵璧把寒松按到了椅子上。
“你已经还俗,化缘是和尚的事。”
寒松闷闷的将钵盂收起,说还俗之前他还真把这茬给忘了。如果不能化缘,那以后自己就只能和其他修士一般辟谷,餐风露宿了。
察觉到了和尚闷闷不乐,灵璧将茶杯推了过去。
“赚钱以后再学,今日入世,我教你花钱。”
茶是灵璧花钱买的,寒松端起来喝的干干净净。屏风后头软软糯糯的歌声,也是要花钱买的。灵璧提起茶壶,带着寒松坐到了前排的位置。
城中的商铺子刚刚开业,东西还没置办齐全,小二端上来一盘儿花生米,低声带着歉意。
“客官见谅,店里如今只有这些了。”
若是仅有凡人居住的城中,家里头有人离世,那都是要歇业办白事的。遇上个孝子贤孙,能在炕头歇三年。而这种修士与凡人混居的城池中呢,也不是说对故去之人就没了情意。他们更多的是白日里该干什么干什么,晚上独自一人时以泪洗面。
一地一风俗而已。
是故眼前的花生米虽然简陋了些,店里的客人没一个说不好的。
花生米在滚油里炸过,处在金黄与焦棕色之间,上头均匀的裹着细碎的盐粒儿。往嘴里一送,嘎吱嘎吱脆的很,还有油气儿。
寒松学着灵璧的模样,食指中指夹起一粒向空中一抛,张开嘴在下头将掉落的花生米接住,嚼了起来。
“凡间热闹的地方不少,青楼酒肆赌坊画舫…”
这些地方灵璧也没去过,热闹归热闹,祸祸人的地方。她是带着寒松入世,也不是带着寒松入魔,饭庄里坐坐得了。三五天之后,二人还要接了旱魃去屠龙呢。
“只是那些都是腌臜地方,藏污纳垢。”
从怀里掏出方才自寒松手里接过的铜钱,灵璧将手探到了地上,把铜钱顺着屏风的方向滚了过去。
小妹不知唱的些什么,没有一句中听的。刚唱完了仙女儿下凡,就唱起了沉香救母,灵璧可不乐意听了。真不知道编故事的人跟仙女儿们有什么仇,冒着被压在山下永不见天日的危险,下凡就找个家徒四壁的穷小子?
连妲己妺喜这样的妖精,化形之后还知道找个帝王来续姻缘呢,仙女儿们可真没出息。
钱滚了过去,灵璧就能点些自己喜欢听的了。屏风后伸出了女子的手,腕子又白又细,虽说瞧不见小妹的面容,可光凭这只胳膊,也叫人浮想联翩。
“美人儿!给唱个好听的!”
旁的人若说这话,就是轻浮的浪荡子,掌柜的和小二会提着扫帚将人打出去。然而开口的是灵璧,声音比小妹还要脆还要甜,叫人生不出别的污浊念头来。掌柜的抬头看了一眼,也就没有搭理。账本子拿在手里字也是倒着的,眼神定定,也不知掌柜的在看些什么。
小妹接起了银钱,隔着屏风能瞧见她扶了下头上的金钗,右手放下落在弦上,琵琶声便在饭庄一楼的大堂里回响了起来。
“小和尚下山要化斋,老和尚有交代……”
嗯?
灵璧的眉头蹙了起来,寒松也停了伸向油炸花生米的手,将目光挪到了屏风上,定定的望着藏在后头的女子。
不大对劲。
这支曲儿,是老和尚唱给小和尚听的。而除了僧侣之外的人,凡哼着这个旋律的,都是怀着嘲讽的心。若在酒馆与饭庄里唱起来,那后头跟着的不是花和尚,便是疯和尚,总之是过不了情关的坏和尚。
而今城中活下来的,大半承了北山寺与寒松的情。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这个时候唱这个曲子。
柜台后头的掌柜听见这声打了个激灵,险些撞到后头木架子上摆着的酒坛子。粗瓷做的酒坛子碰在一起似金石相撞,短兵相接一般响动。
琵琶声断断续续的不曾停下,屏风后头的小妹扭扭捏捏,哼唱不停。
“山下的女人是老虎,遇上了千万要躲开……”
不知寒松听不听的下去,灵璧只觉得女子夜莺般的嗓音剌的耳朵疼。将碟子里的花生米倒在了手心里,她拽着寒松起身。
“去隔壁瞧瞧簪子吧。”
按灵璧的性子,这时候应该过去踢翻屏风,问问清楚藏在后头的女人是怎么回事。可转念一想,寒松回来之前,北山寺的和尚紧闭大门,害得不少人枉死。指不定是那时的苦主,真踢了屏风,徒劳惹得寒松一身腥。
掌柜的和小二见灵璧起身,扶稳了放酒坛子的木架,从柜台后头绕了出来,躬身给二人致歉。
“两位客官勿要动气,今日的花生米和茶水算在店里账上,实在对不住。”
这是寒松头一回在饭庄里听曲儿,先前跟着住持下山化缘时倒也曾路过饭庄,但至多在饭庄前停留半刻,得了素馒头后便往下一家走。偶尔有婉转的歌声传到耳朵里,没等听完便该走了。
是故寒松不知灵璧为何突然要走,若非灵璧拉的快,他指不定还会给屏风后头的女子叫好呢。就是这个调,住持在僧人们下山前,禅房里嘱托时唱的正是女子口中的旋律。
听着很是亲切。
“小师傅,女菩萨,怎的走的这么快,急什么?”
女子拨动琴弦的手停了,琵琶声跟着戛然而止。女子将抱在怀里的琵琶丢到了地上,掀起裙角站了起来。从屏风上的影子可以看到,她发髻上插着寒松在金玉店里看的那种钗子。
叮叮当当,主人动身便跟着摇晃。
城中活下来的人,能认出灵璧与寒松的不再少数。听见这声呼唤之后,脚步顿住,灵璧随手把花生米洒到了临近自己的桌上,眯着眼睛瞧向屏风。
在识海中搜寻了一番,灵璧试图用屏风上的影子来判断后头藏着的是谁。北山寺里,凡女子都睡一间禅房。回想许久,也没有谁的身影能与屏风后的女子重合。
“敢问姑娘是?”
屏风后的女子语气不善,怎么听也不像是要与他二人道谢的。对方既然唤住了她,灵璧便也不躲。扪心自问,和尚们指不定心里头还有愧疚,灵璧自己可是坦坦荡荡的。
“呵呵……”
女子捂着嘴笑了起来,青天白日听得人脊背发冷。裙琚扬起,女子抬脚将她片刻前还在坐着的凳子踹了出去。
踹出去的椅子上火苗嗖嗖的蹿起,每每滚过的地方都被火舌舔过。大堂里本就没几个客人,只灵璧一桌点了茶水,剩下的都摆了好几坛子酒在面前。
饭庄刚开张,城中的修士能在此时来喝酒的,全是借酒消愁,灌醉自己后好忘了心里头的苦楚。
而也正因如此,当被火包裹着的凳子滚过时,火舌顺着桌子腿便向上舔起了酒坛子。砰砰砰,一声接着一声,酒坛子炸裂开来。
饭庄里的掌柜小二及客人做鸟兽散,三步并作两步冲向门外。屋内汹汹烈火,炙烤的人裸露在外的皮肤生疼。
寒松和灵璧没有出去,屏风后的女子明显是冲着他二人了。
“小师傅,女菩萨……”
也不知是被火烤的,还是被烟熏的,女子原本婉转悠扬的声音沙哑了起来。比起二八年华的琵琶小妹,倒更像是七巧节街头叫卖鲜花荷包的老妇人。
纤细的手啪的一下落在了屏风的木头杆子上,火光便从她落手的地方蹿起,缠绕着屏风将其点燃。浓烟滚滚,熏得灵璧双眼酸痛。
寒松有慧眼傍身还好些,这点烟雾尚不能遮住他探寻的视线。双眼微微一眯,他朝着屏风处望了过去,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
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了寒松的视野中,他瞧清楚之后,右手握紧拳头,腕子上缠着的念珠取了下来。肩头撞了下身旁站着的灵璧,紧抿着嘴唇,传了道音过去。
“拔剑。”
灵璧眼圈儿红的不像话,烟雾缭绕熏的她只能闭着眼抬手往身后去探。巨剑似能感应一般,剑柄落在了主人不靠谱的徒弟掌心之中。
“我以为女菩萨和小师傅好心肠呢,怎的我还没现身,便要打要杀的。”
屏风烧的差不多了,轰然倒了下来,一张熟悉的脸露了出来。
寒松也好,灵璧也罢,二人对这张脸都不陌生。是北山寺上诞下旱魃妖孽的妇人,是灵璧照顾了数日,眼睁睁看着被院判剥了面皮,被封鸿道人剥了手皮,还用寒松的匕首刺死的妇人。
“她死了,我亲眼所见。”
给寒松传了一道声音回去,即便那日夜里灵璧的识海模糊一片,可模糊也是在妇人身死之后,关于她的死,灵璧没有忘记也忘不了。
她到死都不曾闭上眼。
“何方妖孽?”
山中死去那位不过是寻常的妇人,身上没有半点法力,点不着这通天的大火。
“我是谁?”
女子缓步朝着寒松与灵璧走来。
大堂地上用石砖铺就,也不是木头板子,按理说是烧不着的。可凡妇人踩过的位置,烧的通红快要化掉一般。
那女子越来越近,灵璧忍着熏眼的烟雾将视线投了过去,手中的巨剑嗡嗡作响。
是妇人的面皮不假,却是贴上去的,脖颈处还带着干涸了的暗红色血迹。而再仔细一看,那双手她也熟悉,正是封鸿剥下的不假。
第108章【一更】
女子的身形并不如隔着屏风看起来柔美,反而有种诡异的生硬感。就连那双不久前还在拨动琴弦的手, 此刻看起来也没有那份伶俐了。叫灵璧不由得怀疑, 方才的曲子是不是她弹出来的。
劈挂在身上的衣裙松松垮垮, 仿佛底下的人瘦的只剩了一把干骨头。她一路火花朝着灵璧与寒松走来, 似刚刚学会走路的孩童, 踉踉跄跄。每每路过一张桌子,便会把手放上去, 好撑住她不大稳当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