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只不过……,这种可能微乎其微。
  如果周峤的消息可靠,父亲真要送自己进宫,那么在母亲给自己订亲之前,这段时间里,自己应该还能办成一件大事。等到事成之后,母亲、姐姐和哥嫂侄女,包括自己,往后就再也不用为生计发愁了。
  仙蕙心里一一盘算妥当,恢复理智,倒是腾出空来琢磨,周峤是从哪里得知消息的呢?庆王府负责江都州县的秀女采选,这个自己知道,好像……,隐隐有点印象,四郡王高宸有一年去了京城。
  莫非此次护送秀女进京的人就是他?所以,周峤从他嘴里得知消息的。
  仙蕙想起那个好似冰山雪峰般的身影,那么清冷,他会突然心生怜悯,让周峤来给自己通风报信?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可能。
  或许是他偶尔不小心说漏了嘴,给周峤听见了吧。
  罢了,罢了,现在没功夫去琢磨他。
  ******
  第二天,仙蕙一大早的就出了门,不让丫头跟着,“我自己去逛逛。”
  她披了一件秋香色的织金披风,带上兜帽,踏雪往后花园而去。每当她驻足假装欣赏景色时,就会听见耳畔传来一、两声动静,细细的,碎碎的,像是有人蹑手蹑脚的跟在后头,猛地停住脚步。
  心下了然的笑了笑。
  自从父亲给东院拨了三万两银子打首饰,丁妈妈和坠儿就慌了神,整天鬼鬼祟祟的不说,每次自己去哪儿,坠儿都悄悄的跟在后头。自己早就发现此事,只做不知,不是忍气吞声,而是为了找机会收拾她们!
  ――今天便是开始挖坑了。
  仙蕙找了一个僻静的角落,立在一树梅花前,装模作样的看了看,又假装谨慎的四周打量一圈儿。停了片刻,折了一支梅花在手,然后便回去了。
  隔着琉璃窗户,看见坠儿在院子里头一拐,去了丁妈妈的耳房。
  明蕙也看了几眼,回头道:“你一出门,坠儿就悄悄的溜了出去,等你回来,她也回来了。”压低声音,“你说得没错,坠儿的确一直在跟着你。”
  仙蕙轻笑,“跟罢,我还怕她不跟呢。”
  明蕙道:“你捣什么鬼?跟我说说。”
  “过来。”仙蕙扯了姐姐在耳畔,细细嘀咕了一阵。
  明蕙惊道:“这……,这太冒险了。”她性子敦厚,又不知道前世的那些惨烈,忍不住犹豫道:“坠儿虽然讨厌,可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咱们是不是有些过了?”
  “过了?”仙蕙轻笑,“我做了一个圈儿,她若是好的,根本就不会跳下去!若是她跳下去了,只能说明她本来就心术不正。”
  明蕙觉得妹妹说得像是歪理,可又不好辩驳,犹豫道:“可是闹这么大的动静,就为撵一个坠儿,还要担风险,似乎并不划算啊。”
  “只为坠儿当然不划算,不过……”仙蕙附耳低声,窃窃私语了一阵。
  “你又……”明蕙瞪大了一双明眸,乌黑瞳仁里,倒影出妹妹坚定的影子,让她有些震惊,更有震动,“你总是这么出人意料,尽办一些我想都不敢想的大事,好像都快不认识你了。”
  仙蕙握紧了她的手,“这件事,须得姐姐配合才行。”否则的话,自己根本不想把姐姐牵扯进来,说好这辈子要一直护着她,不让她担惊受怕的。
  第二天,仙蕙又去了昨天的梅花树前,仍旧四下环顾,一派谨慎的模样,然后还是折了一支梅花回去,并没有其他动作。而坠儿,依旧一路跟着她,之后偷偷的去找丁妈妈说话。
  第三天,第四天……
  在沈氏操心女儿们的婚事时,在邵景烨忙着为两个妹妹奔波之际,仙蕙每天都看起来很是悠闲,日复一日,总是去梅花树前转一圈儿。
  直到第五天上头,仙蕙终于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来,打开帕子,露出一个小小的布制人偶,然后蹲身下去,似乎埋在了梅花树下。她小心翼翼的洒了些泥土在上面,又捧来积雪一层层撒上,弄得好似从未动过一样。
  花篱后面的坠儿一直盯着看,吓得白了脸。
  等她一走,就赶紧抄近路去找丁妈妈,慌张回禀,“我看得真真儿的,二小姐把一个布偶埋下去了。”
  “什么?!”丁妈妈大惊失色,“她……,她这是想诅咒太太!”顾不得许多,赶紧领着坠儿去了西院,一五一十,全都回报给了荣氏。
  荣氏闻言大怒,“巫蛊?诅咒?!”
  当即叫了阮妈妈等人,怒气冲冲朝着后花园赶去。
  邵彤云扔下手中针线,喊道:“娘,等等我。”
  坠儿在前面引路,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来到梅花树前。
  “这棵?”荣氏挑眉问道。
  坠儿连连点头,“那东西……,就是被二小姐埋在这棵梅花树下,我跟了好几天看得真真儿的,绝不会错!”
  “挖!”荣氏下令道:“给我狠狠的挖!”
  这一次,叫那臭丫头不死也要脱一层皮!
  有粗使的婆子上去挖东西,正在扒雪,明蕙的声音在后面响起,“怎地这么多人在这儿?”她目光疑惑,打量道:“你们有没有看见仙蕙?她说出来折梅花,好一阵子了都不见回去。”
  荣氏一声冷笑,“你来得正好,且等着罢。”
  明蕙满目迷惑不解,“荣太太,你这是什么意思?”
  邵彤云见母亲唱了黑脸,自己便唱了红脸,笑吟吟的拉了明蕙过来,“大姐姐,母亲才得了消息,在这儿找点东西。你既然来了,就陪我们一起看看罢。”
  明蕙摇摇头,“不了,我还要去找仙蕙呢。”
  “别急。”荣氏凉凉道:“等下她们找着了东西,我和彤云陪你一起去找仙蕙。”
  明蕙脸色微变,朝身后的丫头吩咐道:“我在这儿等着,你快去找找仙蕙,看她跑到哪儿去了?”不住的递眼色,眉宇间很是着急的样子。
  荣氏岂能让她派丫头们去通风报信?回头瞪了一眼,“好好服侍大小姐!”
  丫头不敢不听她的话,站着不动。
  明蕙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
  妹妹说得没错,东院的仆妇和丫头们都是荣氏的人,她捏着卖身契,没有人不敢不听她的话。所以东院有多少下人,就有多少条荣氏的眼线,更不用说丁妈妈和坠儿这种走狗了。
  “有了,有了!”一个仆妇惊喜道:“太太,这里埋了一包东西。”
  荣氏咬牙切齿喝斥,“赶紧拿过来!”
  邵彤云嫌恶的皱了皱眉,“脏东西,别靠得太近了。”
  她这么一说,那仆妇便好似拿了一个烫手山芋,想扔又不敢扔,硬着头皮,赶紧一层层掀开帕子,想着快点完事儿。
  绣花手帕打开,里面躺着一枚赤金镶祖母绿的戒指,一对南珠耳坠。
  ――众人都怔住了。
  坠儿更是脸色惨白,“不!不对!”她慌了神,东西错了肯定有麻烦,到时候自个儿就是顶黑锅的,赶紧上前扒拉,“一定还有别的东西!”
  她拼了命的扒开泥土,指甲断了都顾不上,但是扒了半晌,仍旧只有泥土。
  “你们在做什么?”仙蕙捧着一支殷红如血的红梅过来,看着姐姐,“你是出来找我了吗?”又看向荣氏母女和丁妈妈、坠儿,“你们……,也是来找我的?”
  荣氏转头看向她,杏眼圆瞪,眼睛里面快要迸出火星子来!
  到这个时候再不知道中计,那就是个棒槌!
  仙蕙故意问道:“荣太太,你瞪我做什么?”又问邵彤云,一脸不解,“三妹妹,是不是你们大伙儿出来找我,找急了,所以荣太太生气了。”
  ☆、第22章 蠢蠢欲动
  邵彤云咬着唇,嘴唇都快要被她咬破了。
  “不是的。”明蕙接话道:“我是来找你的,我一来,就见荣太太和彤云她们,还有丁妈妈、坠儿也在这儿。”指了指梅花树,“她们说是找东西的,结果……,居然有人偷了你的戒指和耳坠,全埋在了梅花树下面。”
  “我的戒指和耳坠?”仙蕙一把扔了手中梅花,上前走到仆妇跟前,捻起戒指看了看,又拿起耳坠细瞧,“没错,的确是我的戒指和耳坠。”转头看向姐姐,“是谁?是谁偷了我的首饰?居然藏在这梅花树下面!”
  明蕙呶了呶嘴,看向跪在梅花树前的坠儿。
  “坠儿?”仙蕙惊呼道:“我平日里带你不薄,没缺你东西,前几天才赏了你一对金耳环,你怎么能偷我的首饰呢?你……,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不!”坠儿一声尖叫,哭道:“我没有偷东西,我是……”
  丁妈妈快步上前,狠狠扇了她一个耳光,“闭嘴!你偷了二小姐的东西,现如今人赃俱获,还敢狡辩?”神色慌张,朝旁边的仆妇喝斥,“赶紧堵了她的嘴!”
  仆妇看了看荣氏,神色犹豫。
  “还愣着做什么?”荣氏恨得几乎要把银牙咬碎,喝道:“赶紧绑了坠儿!先关到柴房里面去,回头再审!”
  仆妇们赶紧动手,塞嘴的塞嘴,绑人的绑人,把坠儿捆成了一根粽子。
  荣氏气得手上一直发抖,紧紧握了拳。
  不然还能如何?!
  即便到了丈夫跟前,让坠儿分辩,说是她发现仙蕙埋了一个布偶诅咒,所以才过来搜查的。好啊……,那么证据呢?不仅没有证据,还有仙蕙的首饰被找了出来,仙蕙肯定不会承认是自个儿埋的,道理上也说不通。
  然后呢?必然就要牵扯到坠儿跟踪仙蕙的事。
  坠儿并不是仙蕙的贴身丫头,为何一直跟在后头?是谁吩咐的?丁妈妈。丁妈妈又是受谁指使?哦,是荣太太。那荣太太指使丁妈妈跟踪仙蕙,到底有何居心?这样扯下去,只会越扯越大越没法收拾。
  可恨那仙蕙故意做了圈套让坠儿跳,最后叫坠儿不跳都不行,而且还把罪名都给想好了,真是好生歹毒!甚至连自己和丁妈妈,为了避嫌,都不得不把坠儿给推下水。
  邵仙蕙!就算把她千刀万剐都不解恨。
  荣氏母女面含怒气回了西院,下人们鸦雀无声。
  荣氏气得摔东西,除了生气,更多还有一种难以释怀的羞辱,――自己竟然被一个小丫头耍得团团转!不,那不是一个寻常的黄毛丫头,自己不应该轻敌,而要把她当做头号敌人来对待。
  “娘。”邵彤云小声道:“那坠儿……,要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荣氏恼道:“卖了!反正也是一个不长心的蠢东西。”
  邵彤云叹了口气,想来也是这样的结果了。
  倒不是惋惜坠儿,而是心里堵得慌,原本还想抓仙蕙的不是,结果没抓住她,反倒平白受了一回窝囊气。细想想,越想越是觉得惊心,“娘,仙蕙她……,肯定是一早就发现坠儿跟着她,所以才想了这个圈套!她可真沉得住气啊。”
  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好像一不小心,就会被那个异母姐姐给算计了。
  荣氏恨声道:“等着,咱们慢慢走着瞧。”
  仙蕙没有让她等太久,到了下午,邵元亨刚刚前脚进了西院,她便后脚亲自登门过来造访了。
  一进门,先给父亲和荣氏请了安,然后问道:“荣太太,坠儿招了没有?”
  荣氏恨不得喷一口血在她脸上,可是不愿示弱,反倒故作淡定道:“招了,说是她一时鬼迷心窍,猪油蒙了心,所以手痒拿了你的首饰。”
  哼,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丫头,卖了就卖了。
  ――自己手里多得是人可以用。
  “哎。”仙蕙叹了口气,“这人啊,什么不好都行,就怕品行不好啊。”
  邵元亨诧异道:“坠儿偷了东西?”
  “是啊。”仙蕙接话道:“爹,女儿正为这个生气呢。”佯作恼怒,“其实东院的下人毛病挺不少,除了坠儿这种偷东西的,还有歪声丧气偷懒的。我和母亲、姐姐都是刚到江都,面儿生,她们有些不服管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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