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等等_分卷阅读_38
宝馨过去,给他道了个万福,“见过冯哥哥。”
冯怀失笑,“既然是叫哥哥,就不必这么多礼数了,怪见外的。”说着长臂一伸,“坐那儿说话。”
他指着屋子里头圆桌,宝馨嗳了声,在绣墩上侧身坐了,“前段时候听到哥哥高升了,却一直没给哥哥准备贺礼……”宝馨说起来有些羞敛,冯怀高升了,她却双手空空的来了。
冯怀毫不在意大手一摆,“你甚么时候学来这些个虚礼?我在外头收礼那也罢了,不过是收人钱财,你呢?”
“我以后说不定还有依靠哥哥的地方呢。”宝馨说着,一手扶在桌上。语气有些寂寥,这话可不是客套话,她在这宫里要想自在,光有一个朱承治还不够,可是冯怀可不是朱承治,没那么好糊弄。
冯怀听出她话语里的寂寥,安抚也似的抬手拍拍她肩膀,“我总有法子保住你。”
宝馨低头不言,两人沉默了好会,冯怀笑,“你今日别想这些扫兴的劳什子,今个我过来给你庆生的。”
宝馨咦了声,端起脑子仔细想了下,发现今个离自个生辰还有好几天呢,她有些不解,但还是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冯哥哥要是不提这事,我还真忘了。”
这还真不是客套话,她已经有好多年都不过生辰了,进宫之后,也没那个空闲过生。
“我这些年也是各种杂事缠身,现在终于有些空闲。”冯怀对宝馨的生辰记得也不是太清楚了,只觉得或许在今日。
他拍了拍手,只见着几个成年太监端着攒盒上来,攒盒打开来,太监们从攒盒屉子里头端出一碗寿面,然后几碟大小馒头,花头鸳鸯饭,梅花鲊。最后是一只玉白的酒壶从里头提出来,稳稳当当放到桌上。
宝馨可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认出其中好几样都是宫廷菜肴,冯怀给她庆祝生日,还真做足了。
“宫里头没别的好处,就是吃上头多。”他说着,把寿面往她面前推了推。
寿面是江南的做法,拉的细细的,细如银丝,用滚水烫熟,然后过冷水,泡在鸡汤里头。略加少许酱油,撒上葱花。端上来的时候,还是温热的,仔细一瞧,面丝丝也没有糊。
宝馨眼红了,有些想哭。
“我记得在家的时候,伯母总在你过生的那天给你做碗面,那会你总说浇头不够,被你家嫂子暗暗瞪了好几回。”冯怀忆起往事,似乎已经隔了一个人生。记忆里烟雾笼罩,怎么也看不清楚,却因为这样,是最美的。
“娘做的面最好吃,嫂子就是丧门星,我咒她三天两回就撞见我哥偷女人!”宝馨握住筷子,狠狠道。那模样还真有当年她小泼辣劲儿。
小姑子和嫂子天生对头,她也没能例外。嫂子看她不顺眼觉得她在家吃白饭,赶快嫁出去好给家里挣份女儿钱,那会宝馨会织布也会女红,也能挣钱,不知道嫂子哪里来的脸挑剔她,两个人就争。宝馨娘在世的时候,回回都是站在她这边,叫媳妇吃挂落,等父母过世之后,嫂子立起眉毛就要把她许给能做她爷爷的士绅做小妾。
冯怀哈哈一笑,“你哥守不住她一个女人的!我特意叫人给你多盖了些肉浇头,免得你吃不过瘾。”
寿面按理说,就是个面,泡在高汤里头,撒上葱花就行了。可冯怀却吩咐人在上头盖上浇头。
“还是冯哥哥好,照顾我。”宝馨说着,筷子挑起银丝一样的面条往嘴里送。
冯怀看她端庄秀气的吃相,给自己倒了一杯太禧白。太禧白乃是御酒房酿造的酒,色如烧酒,澈底澄清,浓厚而不腻。
他持着酒杯,眉宇间蕴含几分落寞,“咱们都是苦命人,这吃人的世道,互相搀扶着走,好歹还记得自己也曾是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宝馨泪花闪闪:冯哥哥还是你照顾我!
冯怀微笑:小意思
朱承治一脸悲愤:我呢,还有我呢!!!
第41章 喜悦
冯怀手里的酒杯轻摇,太禧白色泽和烧刀子一样, 酒香醇厚。他一杯入喉, 酒水顺着咽喉而下。
宝馨停下筷子,冯怀话语悲怆,她也不好继续吃了, 也吃不下。
“冯哥哥。”宝馨抬头。
冯怀手顿了顿, 他放下杯子, 手掌摸了摸宝馨的发髻。和当年一样, “今日你过生,好好吃。”
前一刻还是悲,转眼间又笑了出来,冯怀的性子也有些阴晴不定,和朱承治有些相似。宝馨应了,低头把面条吃了个干净。
顺便还吃了几个小馒头,小馒头是真的小,小小的一个, 一手都能握住好几个。
“多吃些, 大殿下对你还好吧?”冯怀问,他不贪杯, 酒水喝了一杯之后,就停了。酒这东西,是好东西也能坏事,他这会子正得意着,也不能喝醉, 一醉就容易坏事。
这位大殿下有几分本事,早前他还是能知道承乾宫的事儿,可是这位殿下逐渐大了之后,对承乾宫的太监宫女管束也严起来,上下整顿了好几次,渐渐的他能知道的消息也不多了。
宝馨正好把最后一个漫头塞到嘴里。摆上来的吃食都精致,既然精致了,那就不能多。小小的一点儿,赛个牙缝都不够。听见冯怀问,她拍了拍手,“殿下对我倒是不错,只是……”
冯怀见她说话只说一半,干脆替她说,“只是还有人嫉妒你?”
“这宫里最不缺这样的人,见着你得势,恨不得把你给拉下来,可是你下来了,那贱货也不见得能上去。”
“要是这样就好了,现在殿下对我器重,这种人都还没算计到我身上,就被我给撵了。”
冯怀皱眉,“那就是惠妃娘娘?”
宝馨不说话,抓了把瓜子,抵在门牙上嗑。冯怀略加思索已经了然,“是她,惠妃娘娘这么个人还真是忘了本。”
宝馨把瓜子皮吐到一边,“这世上的人原本就是见利忘义的多,何况她现在是个妃,一宫之主呢,我就算是个大宫女,在这些人眼里,也不过蝼蚁之类的罢了。”
“动她倒也不是很难,就是她是大殿下的生母,和大殿下一荣俱荣,动了她,大殿下在她身边难保不会被牵连。”冯怀心下思索出好几个整治惠妃的方法,惠妃那个呆愣子,皇爷也不管她,真要动手,一百条命都不够花销的。
“那倒不必。”宝馨笑了,她把手心里剩下来的香瓜子丢到一旁,“就算把她给关起来,只要有儿子在,她就能撑下去。也别小看她了。”
这点冯怀也早就想到了。他瞧见她似乎半点也不着急,不禁问道,“你难道有甚么办法?”
“办法倒也有。”宝馨说着,轻叹了声,“就怕不入冯哥哥的眼。”
早些时候,她也想在冯怀面前扮无辜,可冯怀和她一块长大,对她那个性子了如执掌,她见着他手边的酒壶,伸手勾了来,给自己斟了一杯。
她才拿起酒杯,就被他给拦住,“这酒别喝多了。”
宝馨嗯了声,“我省得的,冯哥哥,我这心里有事儿,平日里不好说,现在我喝点酒,也好受些。”
冯怀松开了手,她略喝了点。她喝酒喝的不多,太禧白入口,她被冲入口里的酒味给熏的眯了眯眼。过了好会才缓过来。
“我想了好会,尤其任由她们作践,不如挣条路出来,到时候她们想打想骂也没那么容易。”
宝馨说着,又持起筷子夹了一筷子的菜送到口里。这些菜都是好菜,平常她送钱都拿不过来的,既然来了就吃点,吃到就是赚到。
冯怀眉梢上扬,他似乎来了点兴趣。眼前的姑娘已经长大了,她容貌婉约甜美,端的是江南美女长相。但若是将江南女人那柔若细雨的脾气一块带过来,恐怕会被这吃人的点儿吃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下。
貌美算不上什么,选宫女选嫔妃都是一样的程序,只是宫女比嫔妃条件稍微放宽他一些而已,能通过层层选拔进宫的女人,看不到样貌丑陋身量矮小的。貌美女子在宫里实在是太多太多。
算不上什么了。
冯怀他端起酒杯,手指缓缓在杯子上摩挲,“那你打算怎么办?”
“冯哥哥真的想听?”宝馨美目盈盈望向他,她喝了点酒,胆子越发大起来,嘴角竟然还挑着一抹笑。
冯怀又有什么不敢听的!他闲适道,“只要你敢说,我又有甚么不敢听的呢。”
“其实这招数冯哥哥也懂的,底下的人想要往上爬,可不是只有讨好上头么?惠妃娘娘为人懦弱,皇后娘娘那儿我也不可能使得上力。”
她话语都还没明说,冯怀马上明了她的意思。当初他也是这么过来的。
他两根手指夹着酒杯,如玉的手到了脸颊边,酒香清冽,他不喝只是嗅着这香,“你说大殿下?这倒也算是个巧法子。以往在皇子身边伺候的乳娘保姆,若是有主子登极的那天,大有可能封个一品夫人。”
宝馨听着,眉间微蹙,冯怀望见,不由得笑,“怎么小妮子还觉得不够?”这已经是一个宫女能够爬到的顶端了,当然也有另外一条道可走。
冯怀迟疑了会,“你若是有大志向,我倒是看看能不能帮一把。皇爷眼下虽然宠爱齐贵妃,但也不是专宠,一月里头也有半个月是在召其他妃嫔,宫女里头也偶尔有得幸的。”
宝馨一下脸涨的通红,她手里的筷子伸出去僵在那儿,反应过来,脸上火烫火烫的,“冯哥哥把我当甚么人了!”
冯怀倒是不以为意,“宫女不比太监,太监往上头爬,只要不死,有个运道在,或许还有个前程。但是宫女就没那么好命,去做女秀才看似也行。但终究也只是那样而已。”
宝馨眼珠子转动两下,眼眸里闪动着古怪的光芒,她之前一直不敢在冯怀面前提这事,怕他发火,这会喝了酒,酒水下肚,格外壮人胆。平日里头不敢说的不敢做的,这会简直吞了熊心豹子胆,敢一块都做了。
“冯哥哥,小时候,差点儿你和我就成夫妻了。”宝馨脸蛋微扬,乌黑的眸子里弥漫着回忆感叹的意味。
冯怀的手骤然握紧,他死死的控制自己,才没叫自己失态。
在宫里这么几年,把他的棱角给磨得连边角都没剩下。他胳膊放在桌面上,圆桌上铺着万字寿福锦,福字纹上细细密密的丝线似乎把他整个人都缠绕起来,整个人死死的如同蚕茧一样,他拼命的想呼吸,却喘不过气来。
过了半晌,他艰难开口,“我现在的身子……还能想甚么?”
宝馨僵住,失声,“冯哥哥?”
冯怀缓缓的摇头,“我是个太监,是个残缺人儿。就算死了,也是进不得祖坟的不孝子孙。”他微叹了口气,唇里溢出的感叹蕴含着深深的无奈。
“过去的事儿不要想,也不要提了。”
宝馨沉默下来,她坐在那儿不说话,两人好久沉默无语。最后冯怀给她倒一杯酒,“喝吧,不过要适量。”
嘴里说着,手里的酒壶越倾,给她满满的倒上了一杯。宝馨扑哧一下,“给我倒这么多,冯哥哥是嫌我待会不够醉。”
“你想好该走哪条道了?”冯怀没接她的话,反而说起刚才讲的那桩来,“你有意的话……”
“没有!”宝馨飞快的打断他的话,她鼓着脸,“对着皇爷那样的,我下不了手。”
“皇爷年岁大了点,但你也没多少挑的。”冯怀持起酒杯,仔细想了一下宣和帝最近喜欢和那些个道士和尚混在一块,道士们给他配出了好些春~药,那东西吃下去,可以一夜御数女。宫里头被临时临幸的宫女也不知道有多少了。
“我才不走这条道呢。”宝馨光是想想,就忍不住打了个冷战,给宣和帝给拱了,她宁可还是现在这样儿算了。
“大殿下那边,你又不想只做个一品夫人。那要怎么办才好。”冯怀坐在那儿,越发奇怪。
“我想过了,大殿下那儿,他和惠妃娘娘不能经常见面,皇后娘娘那里就更加了。王娘娘不是他亲娘,前几年除非脸面上,基本上遣人过来问问都少。现在走动了,但大殿下关心的也不多。倒是我经常在他跟前晃。”宝馨说着一笑,“冯哥哥你还记得县城里头,县令家的太太和自个儿子乳娘争风吃醋的事儿?”
说起来都是当年的旧事了,富贵人家就没有太太自己亲自照顾孩子的,儿子生下来也是由乳娘照顾起居。这么多年下来,儿子对乳娘比对自己亲娘还要亲。最后太太嫉妒起乳娘,和乳娘争了起来。
冯怀半边眉毛挑的老高,她这会拿起酒杯慢慢的喝酒。
“你小心可别把自个坑着了。”
宝馨闻言,冲他笑,“放心,不会的。”
宫里人就是这等好,悲伤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毕竟日子一样要继续过,该谋取富贵的还是要谋取富贵,该算计别人,还有继续算计。
宝馨喝了两三杯酒,她想要喝第四杯的时候,被冯怀拦住了。说她再这么喝下去,就真的要醉了。
一顿饭热热闹闹吃完,宝馨踩着点儿回去。换了衣裳,重新梳妆,到朱承治那边去。
朱承治正好换了衣裳,出了屏风,他就见着宝馨。宝馨和往常一样过来服侍,“大殿下回来了?”
“嗯。”朱承治嘴里应着,一边整理袖子,一边抬头看她。目光触及她面庞,不由得一愣。
她今日面庞不知怎么了总有些红,不是胭脂抹上去的颜色,而是从皮肤深处散发出来。双目水光滟滟。
宝馨瞧着朱承治两眼盯着自己看,心里有鬼,却还是若无其事问,“殿下,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朱承治闻言一屁股坐在暖阁的炕上,他面色发红的转过脸去。过了好会他又转过眼来,“宝姐姐今个怎么了?”
“嗯,没甚么。”宝馨说着,脑中生出一股眩晕。她心里警铃大作,一脚站住了。以免自个醉过去。
早知如此,就不该贪杯。旧人相见,兴致一上来,不免多喝了几杯,可就是多喝的这几杯酒,后劲上来,却叫人扛不住。
朱承治坐那儿,仔细瞧她,看她目光有些发飘,身形隐约有些晃荡。就知道有不对,他坐在那里,对四周的太监下令,“你们先出去,我有些话要和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