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毒 第80节

  “我没要纳妾!”
  “骗人!你把谢三郎都带回来了!”
  “外头放着,不纳妾!”他几乎是用咆哮的,“就放着!”
  霍显说到一半又说不下去了,他只是低下头恶狠狠地咬住身下人的唇瓣,直咬得嘴巴里都舔到了铁锈的气息……
  如果他真的有那么一瞬间想要喝什么鸡毛鹤顶红,那此时此刻的霍显很显然简直想让他分自己一口——
  两人干脆一人一口干干净净翘辫子算了。
  到时候下了黄泉路有伴撕一路,撕到奈何桥边也好……
  也免得在这冷冷清清,两人互相阴阳怪气,叫人难受。
  “可是……”
  “嗯?”
  “可是霍显,我们已经合离了。”
  浑浊气息交换间,看着姬廉月那双透着恨和遗憾的眼……
  霍显是真的觉得伤了情。
  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几下撞击将他弄晕过去。
  “复婚。”
  他咬着牙,斩钉截铁甩出这两个可怕的字。
  ……
  姬廉月迷迷糊糊的,只觉得今晚的霍显尤其凶残,像是饿了几个月,没完没了……最后他受不住了视线一个劲儿往下落,眼瞧着要晕了。
  男人的额头滚烫抵着他的额头,似乎有灼热的液体“吧嗒”一下从上面落入他的眼中,刺得他眼睛火辣辣的疼。
  视线一下子模糊了。
  姬廉月觉得那应该是汗吧。
  大概是。
  他大约是真的喝昏了头,昏到听见他说什么“复婚”这样的疯话。
  ……
  第二天,霍显睡到日上三竿醒来。
  睁开眼瞪着帐顶,意识到自己在驸马府的一瞬间脑子其实也不怎么清醒,只是习惯性地往旁边一摸,摸了个空。
  他愣了愣,下意识地想姬廉月又跑哪去浪了,是不是邀月楼?
  几息后,头疼如针扎,他这才像是回魂似的想起来最近发生的污糟事儿,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哦,他们合离了,姬廉月不应该在这。
  屋子里一下子显得有些冷清。
  ………………习惯果然是很可怕的东西。
  霍显翻身坐起来,满脸放空地瞪着屋子一角。
  叫了声下人,下面来了个十几岁的小孩,一进屋嗅到那还没散去的味儿憋红了脸,又听见坐在床边的人问:“外头干什么那么吵?”
  “回爷的话,早上来了工匠,要给咱们的府换匾,”那下人恭敬且眉飞色舞,霍显不换地方他们就不用失业啦,“爷要去看看么,圣上新送来的牌匾可气派啦!御笔题字!镶金的呢!”
  “……”
  哦,换府匾。
  是因为他说过,这儿一天叫“驸马府”,就要姬廉月待在这的原因,所以大清早迫不及待就来换府匾了?
  呵。
  外头是工匠热热闹闹拆“驸马府”牌匾的声音。
  可能新的府匾已经挂上了,因为有不长眼的傻子还给他噼里啪啦放了串鞭炮。
  霍显打发走了下人,独自坐在屋里,一动未动,也不起身去骂也不起身去阻止,就好像屋外的一切其实同他并没有多少关系。
  他只是……
  他只是开始想念前年在北方军营的时候了,那时候他在带兵,某天在操练时像是野狗一般跟别的士兵滚了一身泥,然后公主殿下从天而降,像是一团火扑进他的怀里——
  欢喜,明媚,他抱着他的脖子,叫他的名字,稍微一抬头就亲吻到他的唇……不管他愿不愿意,他像是把心从胸膛里掏出来捧到他的面前,告诉他,他喜欢他。
  那时候霍显怎么做的呢?
  ——他当做理所当然,也不屑一顾。
  现在呢?
  ——两三年没有看明白的事情,这会儿独自一人坐在清冷的床边,身边没有一个人,哪怕气息也只是他自己的,霍显忽然如同开了窍:他后悔了,他的人,他的心,其实他都想要的。
  可惜姬廉月却再也不肯给了。
  第80章
  姬廉月喝醉了, 根本不记得霍显那天晚上趴在他耳朵旁边说了什么, 说了多少,他一个字都不记得……早上起来提起裤子落荒而逃,腿上都是狼狈的干涩白斑。
  坐进浴盆中搓洗的时候,他恨死了霍显的无法无天,这个人连圣旨都敢烧, 不知道还有什么不敢的——
  姬廉月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飞进宫里去给观月帝告状, 最好能给他判个什么株连九族的罪名, 反正他也就一个人。
  想到这, 姬廉月自己又开始难过起来, 记忆找回了一点点,昨天好像是有个人怒红着趴在自己身边,跟他说他不纳妾……
  吼得惊天动地的。
  就好像他真的那么打算过。
  “哎。”
  姬廉月头疼——
  心里清楚,都已经合离了, 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他和霍显之间也不是只因为一个谢三郎而已。
  主要是因为霍显不喜欢他。
  都说两人若是久长时, 爱情很容易就变成亲情, 最后才能够携手走完一生,所以无论如何激烈热情地相爱, 到了最后感情也会变质,不应该强求太多。
  ……道理是这样没错。
  但是这样前提条件是,起初若是两人一点感情都没有,那是不可以的。
  霍显那样的人,心思本就不在男女情爱上, 可能觉得这么稀里糊涂将就着过日子好像也不错,不愿意合离生出事端。
  但是姬廉月不一样。
  十几年活在京城贵女圈内,他讲风花雪月,他向往锦瑟合鸣,也曾发誓,若是成亲,他得找个与他情投意合的人……
  他这人本就没什么抱负,所以哪怕被人嘲笑是个软骨头,菟丝草,他也没有多大的意见……
  他曾经用漂洋过海西方罗曼蒂克思想解释自己的行为:他便是为了情而生的一个人。
  这话是矫情了些,可那又如何呢?
  他幸而投生帝王家,锦衣玉食之下,他从来不觉得自己这点儿人生追求有什么不好,有什么困难——
  直到如今。
  如今他却发现,他要的东西偏偏是天底下最不可控的。
  2有些人的心千金不换,权贵不折,他姬廉月也会有想要而得不到的东西。
  “……”
  又一声叹息。
  姬廉月觉得自己大概要老了十岁。
  从浴盆里爬出来,浑身上下都像是被人摁着殴打了一顿,所以最后他只好可怜兮兮地滚上了床盖着被子怒睡一觉,放弃了立刻进宫面圣的打算……
  准备明日下了早朝再去跟观月帝告状。
  ……
  姬廉月浑浑噩噩地睡了一天。
  第二天早朝时候倒是精神抖擞地起来了,而且心情居然出乎意料的好像还不错。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往外走,谁知道王府大门一开,脸差点儿贴上乌云那毛茸茸、往外喷着热气的马脸。
  姬廉月一口气噎在喉咙,上不去又下不来,与那神气的战马大眼瞪小眼,还觉得从马眼珠里看出来一点嘲讽的意思。
  ………………………………这马怎么和主人一样讨人嫌?
  姬廉月面无表情地抬起头,看着骑在马上的那个男人,他也正低着头,盯着他。
  男人背着光,姬廉月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不过想来应该也是没有表情的,毕竟这人像是得了面瘫,总是冷着一张脸,像是谁都欠了他银子。
  “上马。”
  男人言简意赅,甚至还弯腰,冲他伸出手来。
  上马?
  上什么马?
  上个屁马!
  以前还做夫妻时候两人都是我坐我的马车,你骑你的马,十天半个月难得凑成一块儿进宫上朝,现在合离了,大家也就是个邻里关系,反而共乘一骑啦?
  这是什么说法?
  莫名其妙!
  “霍将军,”姬廉月皮笑肉不笑地说,“都说官大一级压死人,你见了本王不下马不请安,你觉得这样合乎礼法?”
  “合乎礼法”这四个字从姬廉月嘴巴里说出来像个笑话。
  霍显却没有笑。
  他只是用那双冷淡的目光盯着他,有些阴郁,那战场上指挥千军万马踏着敌人尸骸前进的迫人气势,形成无形的威压四散开来。
  周围的侍从已经退开几丈远,还感觉到冷汗顺着脊梁往下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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