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罩着你呀 第45节

  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真是些足够冠冕堂皇的词。
  他轻笑了一声,抬起眸,漆黑的眼睛里全是嘲讽:“爸,如果您没听明白,那我最后跟你说一次。”
  “我说我退役,不是因为赌气开玩笑,也不是在报复谁,我不是你,我暂时还没有那么幼稚。”
  “我宣布退役,仅仅只是因为,我已经拿不了枪了。”
  “拿不了枪的意思你明白么。”
  “不是不想打、懒得打、打烦了,而是枪在我手上,它就是废的。”
  第34章 拂云见你
  十六岁以前, 江行烨一直生活在一个没有缺憾的世界里。
  他的父亲江行舟, 房地产大亨的小儿子, 继承了家里百分之八十的产业,而且颇有经商头脑, 不仅没实现“富不过三代”的警言, 反而还把家里的生意经营的越发蒸蒸日上。
  他的母亲沈徽宜, 书香门第的出来的大家闺秀, 性情温柔,家族里随便挑一个出来都是赫赫有名的学者, 在政商两道都很有关系。
  而作为江沈两家结合后唯一的孩子江行烨,从小就是锦衣玉食被捧着长大的。
  江行舟是个好父亲, 工作再忙, 也会抽出时间来陪孩子,儿子从小到大的亲子活动家长会, 他很少缺席。江行烨对射击的喜爱和天赋, 也是他手把手挖掘教导出来的。
  沈徽宜也是个好母亲,性格温柔, 是标准的慈母。会亲手给江行烨做早餐,织毛衣, 带着他写字,教他鉴赏各种名画古董, 天南地北地旅游。
  而江行烨自己呢,继承了父母的良好基因,打从生出来开始, 就没有事情是做不成的。
  五六岁时玩耍,玩成了附近一片区域的孩子王,好不威风。
  后来上了小学,回回期末考双百,见他没吃早饭,老师们争着要给他分包子,小姑娘们打着架抢着要和他一起演童话剧。
  被体校选中之后,从市队到省队再到国家队,一帆风顺,教练一面对他严厉,一面又把他当成是心头宝。他前途光明,后盾坚实,人生中最大的遗憾就是“今天想去吃蟹黄包但是那家店居然关门了”——这样无关痛痒的琐事。
  直到十六岁,一切都他妈的崩了盘。
  十六岁那年,母亲被检查出肝癌,父亲出了轨,出轨对象还是他小时候常去的那家射击馆的一位女助教。
  女助教带着孕肚到医院去跟他母亲哭诉,气死了他母亲,母亲去世的时候,他正在国外参加比赛,为了不干扰他,直到第二天晚上带着奖牌回家,他才被通知了这个消息。
  而父亲正和家里的长辈们死倔着非要娶他那怀了孕的情人陆姜宜。
  陆姜宜,年轻时据说是他父亲的初恋,因为长辈阻挠而被迫分手,几年之后在射击馆重逢,旧情难忘,从此来往不断。
  这件事情,母亲很早就知道了,她和父亲,早在自己初二那年就签了离婚协议书,只是因为他,两个人才演戏一般地保持着表面上的和睦。
  而母亲同意离婚的要求只要一个:不管丈夫再结多少次婚,谈多少女朋友,江行烨都必须是他唯一的孩子。
  所以当她被诊断出癌症命不久矣,陆姜宜却怀着孕来医院探望她时,她才会这么崩溃。
  因为那位可怜又无辜的陆姜宜,是她大学支教时,出于同情一手从山沟沟里带出来的学生。
  因为她丈夫所谓被长辈棒打了鸳鸯的初恋,就是踩着自己的肩膀,一步步攀上的豪门。
  因为她的丈夫辜负了她的信任,而她却再也护不住自己的儿子了。
  后来是怎么了呢。
  或许是母亲的死,总算是唤起了父亲的一点愧疚,又或许是在他心里,自己这个儿子还是有点分量的,他选择让陆姜宜打掉了肚子里的孩子。
  他说:“行烨,你什么都不必管,家里的事我们自己会处理好,你好好训练,你放心,我的所有的东西,只会留给你。”
  江行烨只觉得讽刺。
  那天晚上,家里灯火通明,姑姑、奶奶,还有外公外婆都在家,争吵了一个晚上。
  而他在射击场里呆了一夜。
  第二天,他宣布了退役。
  因为他发现,他再也拿不稳枪了。
  他的第一发子弹,是父亲手把手带着他打出去的,他第一次中靶心,是在陆姜宜这个助教的帮助下。
  他就是父亲出轨最好的安全伞,甚至于父亲和情人的来往,都是借着他的名头在进行的。
  而他的母亲,也是因为想到他才彻底绝望,硬生生气死在病床上。
  他这把枪,打中的不是靶心,而是母亲的心脏。
  身为一个射击运动员,眼睛可以看不清,手却一定要稳。
  可是他,再也拿不稳这把枪了。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以往这么多年的生活,究竟被人编织了多少谎言,浇了多少心痛的泪水。
  就像阿甘正传里的那句台词:
  i was messed up for a long time.
  ——这些年我一塌糊涂。
  ……
  一塌糊涂的烨宝结束和父亲的谈话回到房间时,已经是凌晨三点多。
  自从退役之后,他的作息就无比混乱,几点起床几点睡觉,全凭自己的兴趣爱好,仿佛压根就没把自己的身体健康放在心上过。
  虽然今天是中午,但一中周末通常都还有补课,他洗完澡,一揉头发,一边拿出手机给教导主任随意发了个假条:
  “老师,我生了重病,明天请假。”
  之所以给教导主任发,是因为他压根儿就没有记班主任的电话。
  所以平时请假补交学费填写资料,全是发给的教导主任,教导主任都快被他烦死了。
  不过今天太晚,江行烨发完假条后,对方并没有马上回复,大概是已经睡了。
  睡了更好,睡了就当对方已经同意了,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旷课一整天。
  临睡之前,男生又随手点开微信看了看,然后视线就是一顿。
  ——未读消息的联系人里,居然有个小初愿。
  凌晨两点钟的时候发的消息,是在他离开网之后。
  发的消息里还有好几张图片。
  男生丢开毛巾,打开对话框。
  小初愿:你睡了吗?
  小初愿:我刚刚忽然想起来,你之前要的画我已经画好了
  小初愿:我发给你看一下
  小初愿:[图片]
  小初愿:[图片]
  小初愿:[图片]
  小初愿:唉,我手机像素不太好,我已经换了好几个角度看,但是怎么看都感觉不是很清楚
  小初愿:不过那张画我已经给王易川了,他说他明天上学带给你!
  江行烨挑了挑眉。
  他之前要的画啊......
  可问题是,他之前什么时候要过画了?
  少年漫不经心地点开原图。
  原图其实也不是很清晰。
  能看得见小姑娘纤细白皙的手指,和手指捏着的一幅用水彩画的画。
  画里的背景正是初愿家的客厅,熟悉的淡雅国风的装修,一只木质长沙发,意境古朴。
  而一位少年就躺在沙发上,半撑着头,白衣黑裤,衬衫上方的扣子解开了两颗,露出利落的锁骨。
  怀里还抱着一碗栗子。
  哦,江行烨想起来了。
  第一次去初愿家里“做客”的时候,他似乎是让她给自己画了一幅画。
  只不过对方光顾着听故事了,磨了一晚上的时间,画好了背景,却没有人。
  那张画纸他带了回来,但后来也不知道被随手丢到哪里了,早就忘在了脑后。
  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小姑娘还能记着这件事情。
  还真的又认真给他画了一张。
  江行烨的视线淡淡落在屏幕上。
  水彩的颜色其实很美。
  光线,明暗,构图,还有色彩。都非常好。
  因为没有照片做借鉴,所以画画的不是很写实,少年的姿势也明显是她自己在脑内模拟出来的,但是描绘的很自然,一点都不显得僵硬虚假或者不协调。
  仿佛已经在心里模拟计算了很多遍,连手指弯曲的弧度都可以仔细地涂抹出来。
  哪怕手机像素很一般,二次传送之后,显得不是那么清晰。
  也还是非常好。
  少年淡淡地叹息一声,划开联系人界面,又给教导主任发了条短信:
  “老师,我病又好了,明天来上学。”
  第二天早上六点半,教导主任回复了他:
  “我真是怀疑我上辈子是不是做了什么天大的孽。”
  言外之意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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