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哟,这是怎么了?”
  珊瑚没来得及回头,翠兰便已经走到身前,手里牵着个孩子,一脸的幸灾乐祸。
  珊瑚见是她,也不开口,坐在那里等着那阵恶心过去。
  “前儿还听说你跟双福两人挺好的,怎么,这就怀上了?还害着喜啊?”翠兰见珊瑚不开口更是开口乱刺,说话时还不忘哼笑两声,骂了句“贱种”。
  “你说什么?”珊瑚这会子还没缓过气来,听她说到自己跟双福有事,却是忍不住了,猛地一下站起来,引得一阵头晕目眩,本能地伸手扶住一旁的大树,才堪堪站稳了脚步。
  “哼,”翠兰见她这样又是一声冷哼,道:“我说啥你会不知道?现在村儿里可是谁都知道的,你跟双福那点子烂事儿,就是不说开而已,你说,要是红串儿知道了,会不会跟你好好儿闹一场?”
  “你敢!”珊瑚听翠兰提到红串儿,却是更怒了,就红串儿那脾气,不管这事儿是真是假总是要先闹上一番,不然是不肯罢休的,只是现在红串儿怀着身子,二黑奶奶前儿又说了有些要掉胎的样子,双福娘现在是连做饭洗碗都不敢让她碰了,这要闹,还不闹翻了天了!
  “我跟双福哥清清白白的,不是你一句两句就能抹黑的,何况你家里……你自己能干净到哪儿去,你有啥理由来说我了!”珊瑚心中怒气腾腾,险些将刚才的事儿说漏了嘴出来,不是不说,是这会子实在不是说的时候!
  “你个作死的小骚蹄子!你还说上我了!看我不跟你拼了!”翠兰被戳中痛处,手起脚落的要对珊瑚动作起来。
  这阵子村里人见着她就像是瘟神似的避而远之,本还不觉得,这两日稍能走动出来外头都没啥人愿意搭理她,两句话没说完就走了,就是连隔壁的梨花娘都鼠着眼睛见着她就躲。翠兰觉得这事儿的罪魁祸首就是珊瑚娘,要不是她将那事儿说了出来,这样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是早就没人知道的了,哪里还会有现在这样儿的事情!
  珊瑚这时候还脸色煞白着,站都有些站不稳,见翠兰一巴掌就要甩过来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躲避开,心里暗骂自己没用,这下是生生地等着被掴巴掌了!
  “你干啥!”后头忽然吼了一声,翠兰稍一停下,珊瑚便被人扯开了来。
  “百会哥,”珊瑚见着来人,有些恍惚地叫了一声,才想起百会的铁铺就在这井边,想必刚才她跟翠兰吵架的事是被他看到了,这才跑出来的。
  “你这人,咋老要动手打人啊!”百会有些嫌恶地看着翠兰,拉着珊瑚往后退了几步。
  翠兰还没反驳,手里牵着的小孩“哇”地一声便哭了出来,翠兰蹲下抱住孩子,有些不屑着道:“还真是狐狸精,连个鳏夫都要勾搭去。”
  百会被她这话噎得开不了口,鳏夫?是在说他么?
  “别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忽然从后头传来个声音,低沉有力,掷地有声的音色,让珊瑚颤了颤。
  赵伯君一身墨衣绿褂,腰间挂着个黄玉挂坠,玉带冠发,身量修长,精神抖擞的脸上似有些不耐烦。
  翠兰浑身一抖,叫了声“四爷”。
  赵伯君也没多说什么,只问珊瑚道:“你要去哪儿?”
  “回家。”珊瑚头都不敢抬,细细的声音回答时还有些发颤。
  赵伯君也不多问,从百会身后将珊瑚拉了出来,道:“那就走罢。”
  “啊?”珊瑚这下有些懵。每回见着赵伯君珊瑚都有些软脚,跟他说话都成问题了,这下子被他拉住,更是有些猝不及防,心口狂跳。
  “那东西过几天我让人来拿,你看着办罢。”赵伯君对着百里说了这句话,便拉着珊瑚的胳膊走了。
  “这……咋回事?”翠兰有些不明所以,忽然脑门儿一亮,赵四爷也是个鳏夫啊!别以为刚才那话说他呢吧!
  百里也觉得有些奇怪,只是见翠兰还蹲着,不禁瞥了一眼,“别以为谁都跟你似的!”说罢便也不再理会她,回自己铁铺去了。
  ……
  这头珊瑚走着,浑身上下都不得劲儿,又瞟了赵伯君好几眼,酝酿许久,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四爷,我自己回去就行,你不用……”
  赵伯君倒是没开口,脚步一顿,珊瑚便不敢说下去了。
  “我看你脸色不好,身子有些不适?”赵伯君也不回应她,反倒问了一句。
  眼前在二叔宅子里见到那一幕浮现出来,珊瑚脸上不由青一阵红一阵,含含糊糊地说了声没事便赶紧低下头去。
  赵伯君见她这样,也不再多问,继续往珊瑚家走去了。
  珊瑚叹了口气,不止是自己本身对赵伯君便有种胆颤,这走在路上,珊瑚是连头都不敢抬起来的了。赵四爷是什么人,平白无故跟她一道走,这不惹人非议么?
  不需左右看,珊瑚都知道这会子大姑娘小媳妇儿都在窃窃私语了。赵伯君性冷,本便少同人说话,后来没了媳妇儿,更是寡言少语,极少同村里的年纪姑娘少妇搭腔,这会子珊瑚跟在他身后往自家走,怎么看也不太正常。就连珊瑚都没闹明白,他这非要上她家去到底是要干啥!
  第四十九章
  忍了一路回到家,才到巷口珊瑚就见着呆子在门口站着,珊瑚这时也不管赵伯君,朝着呆子径直跑了过去。
  “你在等我?”珊瑚见呆子有些踌躇,这会子见着她眼里倒像是闪过丝亮光。
  呆子沉沉地“嗯”了一声,眼睛看向后头的赵伯君,低头问:“怎么回事?”
  珊瑚回头,见赵伯君脸色如常地挂着丝疏离的笑,笑着安慰呆子道:“没事儿,就是遇上了,一起回来。”对于呆子不愿意说什么关切的话珊瑚是不介意,见他有些紧张的样子心里还是很受用的。
  呆子这会儿也不再问什么,跟走上前来的赵伯君略略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道:“劳驾。”
  赵伯君眉头一挑,依旧挂着丝笑,“好说。”
  珊瑚看这两人有些怪,却也不好说什么,只对着赵伯君道:“四爷,我已经到了,您……”
  赵伯君点点头,问:“你爹呢?”
  “在屋里。”奇怪,找她爹做什么?
  赵伯君点点头,走了进去。
  珊瑚有些不明所以,也跟在后头进了门。
  赵伯君此来,原是村里要翻修龙王庙,珊瑚爹算是村里洪姓最高辈分儿的,总是要来说一声,再问问看洪姓的宗亲有没有要出钱出力帮忙的。
  村里姓洪的人家不多,珊瑚家在珊瑚爷爷那辈儿还算是不错的,现在钱财全落在珊瑚二叔家,珊瑚二叔又是个不管钱的,全让那翠兰给拿捏在手里,有这种要出钱出力的事儿,是从来不用找他家的,反正找了也是白找。
  赵伯君说着,珊瑚爹也犯难了。要钱,珊瑚爹是没有了,这么说起来也就只能出出力,帮着盖屋子了,可家里这才多了四亩地,这难不成要荒废了地里去盖庙?
  珊瑚爹正想着,左右为难。家里的男丁就铁树这么一光腚儿孩子,不捣乱就够好的了……
  “要不……能不能让呆子去?”珊瑚娘在一旁,猛地脑袋一灵光,张口建议。
  珊瑚爹皱着眉,嘴里咬着烟杆子,呆子虽是他家的人,可呆子不姓洪啊……
  赵伯君见他犹豫,也不着急要回答,只笑着道:“还有半月时间,不急在一时,若实在不行,那便作罢。”
  珊瑚爹眉头皱的愈深,作罢,哪儿有那么简单,没出钱没出力,回头庙内功德壁上连个洪字都没有,让他们姓洪的还怎么在村里立足?
  只是这时候也无奈,只好点头,见赵伯君要出门,招招手让珊瑚送一送赵伯君。
  出了院子,呆子也不知去哪里了,珊瑚本想送到门口便说声慢走道别的,哪知道赵伯君头也不回,还珊瑚生生跟他走到巷口,实在忍不住了开口道:“四爷,您慢走。”说着便要转身回去。
  赵伯君却忽然回头,开口问道:“珊瑚……今年该及笄了吧?”
  珊瑚一愣,及笄?什么是及笄?
  见珊瑚呆愣愣的样子,赵伯君却忽然笑了起来,不做解释,只道了句“回去罢”,回身便大步走了。
  吃过饭洗了衣裳,珊瑚坐在门口的柳树下纳凉,心里一直萦绕着今天遇见的那腌脏事儿,心里大骂晦气,不知是什么孽缘竟给遇上了!
  心里烦闷着,手里抓着柳枝一甩一甩,泄愤似的往地上抽,想起这些人做事如此,怪不得珍珠跟着他们成了这般模样!
  闷闷地叹了口气,却是引来一旁的笑声。
  “姑娘家家的这又是叹的啥气儿呐?成天愁眉苦脸的,不知道还以为你爹娘怎么你了!”
  珊瑚抬眼,刘寡妇正抱着小宝儿走了过来,珊瑚一笑,扔下柳条拍拍手,伸手哄逗小宝儿,将他抱过手里来。
  小宝儿本认生,近来珊瑚跟刘寡妇走得近,这孩子竟也同珊瑚亲近了很多,这会子见珊瑚伸出手来,也没躲开也没哭闹,安安静静地便让珊瑚抱在怀中。
  “我爹娘待我们姐儿几个可是谁都知道的,骂一声打一下都舍不得……就是有些事儿吧,你不想见着还偏让你见着,这才让人糟心糟肺的难受!”珊瑚说着,很是无奈的模样。
  “见着啥了?”刘寡妇一听这个眼睛都亮了起来,拉着珊瑚坐下打听了起来。
  珊瑚脸上一红,似是失言般闪闪躲躲着道:“没……没有……”
  “哎呀跟婶子说你还怕啥?婶子也不是四处乱说话的人……”刘寡妇这话一出口,她跟珊瑚两人都顿了一顿,又见珊瑚没说什么,接着道,“有些事儿还是要说出来心里才舒坦不是?憋坏了找谁去?还不是自己难受遭罪?”
  珊瑚似是下了很大决心,犹犹豫豫地才将今天早上遇到那事儿说了出来,期间不由再添油加醋了一番,听得刘寡妇整个人都蹦跶了起来!
  “你你……你说你亲眼看见的?”刘寡妇许是太过激动,整个人站起来大声地叫了出来,吓得珊瑚赶紧拉住她,示意她小声着点儿别教她爹娘给听见了。
  刘寡妇这才收了点儿声,但还是依旧穷追不舍地问,珊瑚一脸尴尬羞愤地点了点头,引得刘寡妇不禁大骂了起来。
  “这见不得光的骚蹄子!我就知道她不是啥好东西,她那丈夫出去那么多年,就她那骚样儿,我说能安分?这可倒好,连姐夫都给勾搭上手了,这还真是娶媳妇儿还送小姨子,稳保不亏哈!”刘寡妇那也不知是幸灾乐祸还是义愤填膺,总之看着样子很是激动,对着珊瑚又骂了那香兰一顿,珊瑚这才听出来,原来刘寡妇出嫁前同翠兰香兰姐儿俩是一个村儿的。
  说这香兰自小便爱美爱打扮,骚狐狸的名声可是被人叫得当当响的。本来乡下里吧的,没那多穷讲究,偏生她这样儿,倒是让县城里的人家给看上了,向来是个嘴利爱夸炫的主儿,这下子便更是洋洋得意了。刘寡妇出嫁前便被她拿着说了不少回,嫁到杨沙村又被她笑了好一阵儿,后来小宝儿爹死了,香兰虽嘴上没说,却是常常有一句每一句地刺儿着刘寡妇。虽不是什么好欺负的,可这些事儿刘寡妇确实是比不上她,争论不过便压在心头背后糟损她,只希望她那去打仗的丈夫也能跟小宝儿爹似的别回来了。
  珊瑚听得汗毛直竖,这刘寡妇,还真是不能惹的,面儿上看让着你,背后指不定扎个小人儿天天的给怨咒,那就算是不短寿也得办事儿不利了!
  “听说她丈夫要回来了,这才要离开的,二叔才……”珊瑚听到刘寡妇提起香兰的丈夫,倒是想起二叔发狠时说的话,只是这会儿话说到一半也不好说下去,停在一半便不开口了。
  刘寡妇也没在意,只关切着珊瑚说香兰的丈夫快回来了,心里可能是不舒坦,咬着牙又咒骂了几声,末了才想起珊瑚还在旁边,补了句:“你舅舅不是快回来了么?许是那会儿一起去胡国的,现在那大将军的尸身也给捞着了,想是才给回来的。”刘寡妇说着,又叹了口气,道:“小宝儿爹那会儿也是去胡国的,可惜那短命鬼没那福气,去了就没回来,连宝儿一眼都瞧不见……”
  本刘寡妇对小宝儿爹便是不怎么熟识的,成亲才十天便参了军,说也是祖上积德,虽说人没了,却没想到还留下个遗腹子。刘寡妇也怨,嫁过来才十七,小宝儿今年也就三岁,妇道人家的,家里又还没田没地,只剩下这么个老屋子,刘寡妇便要自己一手撑起个家,也着实是不容易的,这才几年光景,脸上便苍老了不知多少。
  前世珊瑚只觉得这是个爱嚼舌根的长舌妇,还觉着她跟珍珠两人不对盘全是她的错,现在想想,那时候的自己还真是无知得可以。
  见刘寡妇难得收起那八卦嘴脸,愁云惨淡地看着自己怀里的小宝儿,珊瑚不禁开口安慰道:“婶子,你现在有小宝儿!咱好歹有个贴心的娃儿,你看小宝儿,有吃的东西都记得给娘留一份儿,可是比她那不下蛋的鸡要强得多了!”
  珊瑚这话没说错,也不知是怎的,翠兰香兰姐儿俩生孩子都不容易,翠兰是成亲多年,一直没怀上,好容易到前几年才铁树开花儿生了个小带把儿的,香兰却是保不住胎,怀上是总能怀上,就是没多阵儿便没了,到现在也没生下个什么玩意儿下来。
  刘寡妇听着话心里却是舒坦了,看珊瑚怀里的小宝儿睡得正酣,心里却是找到慰藉。将孩子从珊瑚手里接过来,又对珊瑚说了一句:“花无百日红,人无百日好,就看她还能挂着那脸皮儿到啥时候!”
  珊瑚笑了笑,见刘寡妇还没打算回去,倒是想起一件儿来,开口便打听了起来。
  “婶子,你知道赵四爷那媳妇儿上哪儿去了?”
  刘寡妇看了珊瑚一眼,有些奇怪,“咋地想起那人?”
  珊瑚看她眼神有些探究,心下也有些发慌,只道是:“没啥,就是想起来问了。”
  刘寡妇左右看了看,神秘兮兮地凑到珊瑚耳朵边上道:“那会儿赵家是说四爷死了媳妇儿,可半年前被我遇上了,那女人压根儿就没死!”
  第五十章
  由于前世根本极少接触到赵伯君,珊瑚对他的事是真的不了解,这时是想起翠兰说她勾搭鳏夫时赵伯君黑着那一张脸,心里有些疑惑,赵伯君跟她又不熟,总不至于为了她觉得恼怒吧!那便是翠兰碰着他痛处了!这么一想,也确实没听人讲起过赵四爷有媳妇儿,这都快三十的人了,不可能没媳妇儿,是以这才脱口而出,问了刘寡妇。
  可是刘寡妇这回答,珊瑚却一下有些接受不下来,这是说,赵伯君有媳妇儿,大家还都以为他媳妇儿死了,但其实他媳妇儿没死?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刘寡妇见珊瑚皱着眉,倒是耐性十足地解释了起来,“我生小宝儿那年,赵家就说四爷的媳妇儿没了,那会儿我还纳着闷儿呢,前儿还来跟我说生了孩子不要碰凉水,我看她还好好儿的,咋说没就没了,我还难受了一阵儿,她待我挺好的。但是半年前我跟着老根儿叔的牛车下山,在县城就碰见她了!身后还带着俩丫头,管她叫夫人!”
  “该不会是认错了吧?不是说没了么?”珊瑚觉得有些蹊跷,死了的人还能在县城里遇到?
  “没错儿没错儿!”刘寡妇摆着手强调,一甩手差点儿把小宝儿给甩到地上,“我还上去跟她说话了,她也认出我来,准错不了!”
  珊瑚看着小宝儿有些心惊胆战,赶紧帮刘寡妇把孩子放好了,这才回过头来问:“可是既然活着赵家咋还说死了,这不咒人嘛?”
  “我也觉得奇怪啊!就问了出来,”刘寡妇脸上表情有些丰富,看得珊瑚有些想笑,却又听她接着道:“她看着也不好说啥的模样,但是我才想再问,那头就来了个男的,穿的那是……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长得也还不错,远远儿地就叫着夫人,她也不敢多跟我说,就跟着那男的走了!我猜啊,这八成儿是跟人跑了!”
  说到最后一句时刘寡妇使劲儿压着嗓子,又往珊瑚耳边靠了靠,道:“我看,赵四爷,八成儿是那事儿不行!”
  珊瑚开始还没明白过来,见刘寡妇一脸的神神秘秘,这才明白过来,闹了个大红脸。
  “要不然就赵家那财那势,哪儿这么多年都能不找个续弦的?我偷偷跟你说罢,前儿梨花娘没嫁人,梨花姥娘还找我打听着,看能不能跟赵家说一声,让梨花娘去做个填房啥的,我那会儿跟赵老夫人还算走得近,说话的时候提了一下,后来也没了回信儿,你说人黄花儿闺女儿都要乐意给他做填房了他还半点儿意思没有,开始还以为是想着他媳妇儿,可眼一眨,我小宝儿都这么大了,提亲的可也不少,这么看着,那不是那事儿不成,还能是哪样儿啊?”刘寡妇有理有据地说了这么一串儿,最后还强调一声自己的结论,珊瑚本听得头头是道,这一提到这个还是不禁红了红脸,原因无他,早上遇着那个,太吓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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