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身丫鬟 第34节

  廖妈妈一般说的喜事,都是真喜事,殷红豆眉眼弯弯,抬眉问道:“难道六爷跟准太太的婚期定下了?”
  “不是。”廖妈妈咧嘴笑道:“大夫人说,要给六爷挑个通房丫鬟,我觉着你十分合适,不过不知道六爷的意,却还未禀给大夫人,现在来问问你的意思,若你点了头,我这就去告诉大夫人。”
  “……”
  殷红豆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这他娘的能叫喜事儿?
  廖妈妈一时未觉,还在继续说:“你现在是通房丫鬟,等六太太进了府,她又是那样好性儿的人,一准抬了你做姨娘,便是太太不许,六爷和大夫人也要给你做主的。姨娘算得上半个主子,以后你的月例也比现在高,等将来生了孩子,若是个哥儿,母凭子贵……”
  殷红豆的手从廖妈妈热乎的双手里抽出来,室内一下子静了下来,她站起身屈膝低头,容色恳切道:“廖妈妈,红豆真心感激入院以来您的照顾和抬举,但是我自觉配不上六爷,不配给六爷做通房和姨娘,我只想着以后到了年纪放出府,过着平平淡淡的小日子。”
  廖妈妈渐渐敛了脸上的笑容,直勾勾地盯着殷红豆的脸看,小丫头古灵精怪,真是少有露出这般正经的表情。
  她看了多久,殷红豆也就屈膝站了多久,纹丝不动,坚韧不屈。
  廖妈妈劝说道:“不是我替六爷说话,我可是从未见过六爷像疼你一样疼哪个丫鬟。六爷虽然不良于行,身份地位到底是比寻常人高了不少,你若做了六爷的妾侍,不说别的,锦衣玉食少不了你的,这难道不比出府随便嫁个平头百姓强得多?”
  殷红豆摇摇头,道:“我有自知之明,这侯府的门第太高,我高攀不上,六爷神仙一样的人物,也不是我敢肖想的,”
  廖妈妈重重地叹了口气,复又道:“你当真不肯?”
  殷红豆坚定地摇摇头,她怎么可能给人做通房丫鬟,何况傅慎时都跟方素月订婚了,她更不愿意跟他有任何有别于主仆的关系存在。
  廖妈妈不死心,问了最后一次:“你拿定主意了?错过这次,你便再也没有机会了。而且,六爷的性子,你也知道的。”
  “拿定了。”
  廖妈妈倒也没多说什么,强扭的瓜不甜,她利落地从殷红豆的屋子出去,走到书房门口的时候,还是踌躇了片刻才进去。
  傅慎时已经净过手,正提笔作赋,尚未落下的笔尖明显地颤抖着,他余光瞧见廖妈妈来了,嘴角微动,并未出言问询。
  廖妈妈缓步地走进去,打发了时砚,面色为难地低声道:“六爷,她不肯。不如再物色……”
  傅慎时根本没耐心听后面半句话,他脸色阴沉沉地问:“她不肯?”
  “她不肯。”廖妈妈绞着帕子,声音比方才更低。
  啪得一声,傅慎时不知何时握住了笔杆,手里的笔瞬间断了,墨汁四溅,脏了他的衣裳。
  他喉结微动,嗓音喑哑着道:“我知道了,廖妈妈出去吧。”
  这便是不肯物色新人了。
  廖妈妈愁苦地点了点头,悄声退了出去。
  通房事件发生后,直到入夜,殷红豆才回到傅慎时跟前伺候,她仿佛未曾听过这件事,面色如常,没有一丝异样。
  傅慎时更是冷淡,同从前一样面无笑色,眸光却是冰冷了好几分。
  殷红豆小心翼翼地替傅慎时换了杯茶水,动作轻缓地放到他手边。
  傅慎时拿起杯子尝了一口,很快便吐了出来,搁在一边道:“太烫了。”
  殷红豆拿回杯子的时候,感受了一下水温,虽然略烫,却与傅慎时平常喝的别无二致,他应当能接受才对。
  她老实地去换了一壶水,又倒了一杯给傅慎时,他喝过一口,重重将杯子砸放在桌上,冷森森地道:“秋天你让我喝这么冷的茶水?”
  明明是温茶!
  殷红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第39章
  殷红豆倒的茶, 很不合傅慎时的心意。
  小半个时辰内,殷红豆已经来来回回跑了二十多次,她的腿倒不累, 但端了那么多次重重的茶盘,手腕子早就泛酸了。
  最后这一次, 殷红豆将茶水送过去的时候, 傅慎时还是挑剔出了毛病,他道:“茶叶都碎成渣了, 是人喝的吗?”
  殷红豆低着头,默默地端起茶盘,准备重换一壶茶。她心里明镜儿似的, 傅慎时铁了心要整治她, 便是无论如何都哄不好的, 除非她肯放下身段和底线, 但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傅慎时交握着双手,面色沉郁地盯着丝毫不反抗的殷红豆。
  殷红豆恍若未觉,端着茶盘子跨过门槛,哪知道这回脚没抬高, 一下子跌了一跤,手里的茶盘茶壶茶杯噼里啪啦全砸在门外的青石砖地上,碎了一地,她运气不好, 掌心割了一道小口子, 立刻见了红。
  傅慎时听见声音, 不自觉地抿紧了唇。
  殷红豆麻溜地爬起来,立刻收拾了渣滓,端着不堪的茶盘,站在门口闷声道:“六爷,奴婢这就换一套新茶具给您倒茶。”
  傅慎时声音森冷阴沉地问:“摔了我的茶具,就这样算了?”
  殷红豆双手紧紧地捏着茶盘,木盘的边缘硌了掌心,疼得她秀眉狠狠地拧了起来,她瓮声道:“奴婢尽量赔。”
  傅慎时冷哼一声,示意时砚推他回去洗漱,殷红豆站在门口不敢动。
  他从她身边路过的时候,嗅到淡淡的血腥味儿,傅慎时双手死死地握住扶手,再也没多看她一眼。
  殷红豆知道今天这一茬算是过去了,她将瓷片扔廊下的竹筐里,用完好的那只手抓着茶盘,去了厨房。
  翠微还在厨房上值,殷红豆托她帮忙善后,又问她有没有治外伤的药。
  翠竹和翠叶连忙接了茶盘,叫殷红豆赶紧先回房处理伤口。
  殷红豆才走出厨房,就听见两个丫鬟在议论,傅慎时一向最宠爱她,怎么会无端对她发脾气呢。
  一晚上换二十多道茶水,这不是摆明了要折腾人么!
  殷红豆去了翠微房里,清洗完伤口,确定没有碎渣在里边,上了药,简单包扎了一道。
  翠微本不是话多的人,但她同殷红豆情分更深厚,又深晓傅慎时的性子,憨憨地道:“六爷就是孩子脾气,要哄,不管什么事儿,顺着六爷就行。”
  殷红豆撇撇嘴,什么事儿她都能顺着傅慎时,就这件事儿不行!她动了动嘴皮子,到底没有多说,她不过婉拒傅六,他就这样动怒,他要知道这事儿旁人也知晓了,还不杀了她。
  “谢了,翠微。”殷红豆坐在床上,低着头道。
  “还跟我说什么谢谢,我一会儿替你打水过去,你先回房去歇着吧。”
  殷红豆点点头就去了。
  夜里洗漱过了,她却睡不着,这件事她的确妥协不了。
  也不知道胡思乱想了多久,殷红豆到底是睡过去了,次日却睡过了头,翠微过来敲门,她才醒来。
  匆匆忙忙地穿好衣服洗漱,殷红豆便端着水,去了上房伺候。
  傅慎时已经端坐在轮椅上,他叫了她进来,却不准她放下水,命令她端到他身边来站着服侍。
  殷红豆走了过去,傅慎时却并不洗漱,他又传了早膳,慢条斯理地吃着,根本没在意一旁还有人等着他用水。
  一顿早膳,傅慎时吃了大半个时辰,殷红豆哪里敢动,等他用完膳,她手里的水早就凉了。
  傅六随意地擦擦嘴,叫时砚重新打水进来,洗了把脸,去了书房,殷红豆才得以暂时喘口气。
  也就真的只能喘口气而已,她便不得不继续去书房伺候,傅慎时还是同昨日一样,各种挑剔,使唤她跑来跑去。
  跑到第三趟的时候,如意领着几个拿案盘的小丫鬟来了重霄院,殷红豆禀过傅慎时,便出去迎接。
  今日已是霜降,秋季的最后一个节气,冬季将至,寒风刮面,呼出一口气便能看到隐隐白雾。
  京城的冬天冷得早,丫鬟们冬天的衣裳已经提前做好,大夫人正派人送到各院,重霄院向来是如意负责,她便先往这儿跑了一趟。
  如意瞧见殷红豆手上的伤痕,拉着她的手问了一句:“怎么回事?”
  殷红豆扯了笑,道:“没事儿,就是不小心摔了。”
  多说无益的事情,殷红豆不会说。
  如意揉了揉殷红豆冰冷的手,温和笑道:“冬天冷,仔细冻手,这还没到冬天呢,倒是没想到你这样畏寒,我那儿有些红糖和干红枣,你得空了来拿,或是我叫丫鬟送来也行。”
  “谢谢如意姑娘了,我有空再去拿吧。”
  翠微她们也都走到院子里,殷红豆吩咐她们从如意带来的丫鬟手中接过衣裳。
  如意牵着殷红豆的手走到一边,问了几句傅慎时的近况,殷红豆只说和往常差不多。
  两人还没说上几句,时砚跑过来瞧着殷红豆,道:“红豆,六爷喊你。”
  如意笑一笑,温柔道:“不耽误你了,伺候六爷要紧。”
  殷红豆也来不及送如意,便跟着时砚一道进屋去了。
  傅慎时问了什么事儿,殷红豆如实告知,他又问她:“往年霜降廖妈妈可有别的赏?”
  “各赏六斤棉花和十尺的素稠布匹。”
  傅慎时没再问了。
  当天,傅慎时便叫时砚将东西赏了下去,每个人还多了一钱银子,独独殷红豆没有。
  后来的几天,丫鬟们赶着将新衣服做起来穿了,只有殷红豆还穿着旧衣裳,在院子里尤其显眼。
  院子就这么大,丫鬟们少不得背后议论,殷红豆倒不在乎这个,后来翠微来问,她也闭口不言。
  没过几天,翠叶和翠竹就一致认为,殷红豆失宠了。
  殷红豆还和往常一样在书房里当值,傅慎时虽然变着法儿刁难她,却还依旧保留贵公子的风度,只是打压,从未碰过她一根手指头。
  进重霄院之后,殷红豆又不是没吃过苦头,眼下这些她倒还能忍。
  傅慎时也看得出来,殷红豆丝毫没有怕的意思,他连着几日脸色都黑沉难看至极。
  霜降后的几天,下了场细密的小雨,天儿愈发冷了,从屋子里出去,任谁都要哆嗦一下。
  傅慎时的书房里已经开始放铜脚盆,夜里太冷的时候,便点着没有烟的银屑碳取暖。
  殷红豆换茶也换得越发勤了,晚膳过后,她倒了杯热茶进去,傅慎时端起来抿了一口,便眉头紧锁,砸了茶杯,扔了手里的书,面色阴郁地看着她,不满地沉声问:“不耐烦伺候我了?泡个茶都不肯上心是吗?”
  茶水打湿地面,泼在地上的茶水热气腾腾,似燃着袅袅青烟。
  殷红豆摇了摇头,低声道:“奴婢这就去重泡,泡到六爷满意为止。”
  “站住。”殷红豆刚一转身,傅慎时便叫住了她,道:“你不想伺候,有的是人伺候,滚出去换个人来。”
  他说对了,有的是人伺候。
  殷红豆还没来得及出去,翠竹便站在门外,手里端着茶盘,朗声道:“六爷,奴婢泡了茶。”
  殷红豆握紧了手掌,细嫩的手攥着拳头,她屏气凝神,余光落在傅慎时的脸上,竖着耳朵听书房里的动静,却见傅六眉眼一抬,声音缓了几分,道:“进来。”
  她心头一紧,转身朝门外看去,翠竹笑吟吟地站在那儿,一脚跨进来,随即敛起笑容,稳步走到傅慎时跟前,放下了热茶。
  查墨锭指纹,翠烟快要暴露那会儿,就属翠竹叫嚣得最厉害,这样的丫鬟是有野心的,在暗处伺机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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