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生勿入帝王家_分卷阅读_22
华贵妃看了儿子的病容,急的嘤嘤嘤哭个不住,皇帝听了厌烦,喝到:“都杵在这儿干什么,奶嬷嬷留下,其他人等滚出去!”又深吸了一口气道:“贵妃也回去吧。”
恰胡太医端了几碗汤药进来,皇帝一见就皱了眉头:“怎么这么多!都是什么药?”
胡太医赶紧分说到:“惠和公主想的周全,猛药怕皇子受不住,多熬几碗给奶嬷嬷饮下,化在乳汁里对皇子的病情也是有益的。”又指了一个没装满的玉碗道:“这是给五殿下用的,第一次最好用两匙,其后隔半个时辰喂一次,多少不论,一次一小口也行。喂完了臣再给殿下重新请脉。”
皇帝赶紧取了那玉碗来试了温度亲自喂了两勺。几个奶嬷嬷上前一人端了一碗药汁,那药汁分量极大,因此比那没装满的凉得慢些,尚有些烫口。几个奶嬷嬷凑到唇边就有些喝不下去,唯有先前去请华妃的奶嬷嬷一咬牙,一仰脖子全喝了下去。
皇帝看了几人一眼,问那嬷嬷道:“你叫什么,是哪家的?”
那妇人矮身行了个礼,嘴里有些含混:“臣妇夫家姓闵,夫君现任国纸监师爷。”
皇帝一愣,随后反应过来,问到:“国子监司业闵知怀?”
妇人点头道:“正是!”
皇帝点了点头,没有多言。其余几人赶紧忍着烫口喝了下去,到底皇帝没有再说什么。
王太医把几个穴位尽数按过,然后执起重庆的手轻轻搓揉,又吩咐几个奶嬷嬷随他一同替重庆搓手搓脚。
皇帝起身让开,先是在屋内踱步,次后干脆站在一扇窗前看着窗外沉思。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王太医喜到:“殿下的手脚暖过来了,这一关算是过了!”
皇帝赶紧抽身回榻前,试了试重庆的额头,疑道:“朕觉得还是和先前一般热啊。”
那胡太医肯定的说到:“臣等有把握,再过得一刻,殿下的高热必定慢慢回转。只是明天后天多半还有反复,臣与王太医这几日便守在这里,过了这三天,便彻底无碍了。”
皇帝终于长长呼了一口气:“既如此,你们二人轮个班。”
话音未落,听得院外一阵嘈杂,皇帝抬眼望去,原来太后的凤辇竟到了。嘉柳跟在太后身后躲躲闪闪,被他瞪了一眼,连见礼也不敢上前,只在后面趴跪着。
华太后下了凤辇,径直往内室而去,见太医跪着行礼,急问到:“重庆现在怎样了?”
胡太医赶紧回答:“已服了药,现在稍缓着些了。”
太后长舒了一口气道:“好生照料,待五皇子痊愈,哀家重重有赏!”
胡、王两位太医赶紧叩头应是。
皇帝自始至终除了欠身见礼,未发一言,太后叹一口气,放缓了声音道:“皇帝随我来。”便径直往外间走去。
到了外间,母子各自坐定,太后出声唤了院外趴着的嘉柳:“嘉柳,进来给你父皇请罪。”
嘉柳身体瑟缩了一下,不敢上前。桂嬷嬷上前低声劝了一句,嘉柳方咬了唇,一路膝行进屋,趴在皇帝面前哭道:“父皇,孩儿错了,孩儿真不是有意的。”
太后道:“重庆生病,嘉柳也不是故意的,先想着了给她弟弟请太医。不敢上告,也是害怕,她小孩儿家家,思虑不周也是有的。她不懂事,做错了事情,皇帝慢慢教导她便是。”
重庆因降了温,渐渐睡踏实了,皇帝怕吵着他,勉力压低了声音道:“并不只为了害他弟弟生病的事情。这孩子无法无天、口无遮拦、不懂半点上下尊卑、没有一点担当、草菅人命,再不让她长长记性,将来不知道还要闯出什么乱子!”
嘉柳自出生就常在慈宁宫,性子极像幼时的太后,华太后待她与别个孙男孙女的情分大为不同,此刻听了皇帝的数落便大为不快,因要替嘉柳求情,故而忍着气道:“那依皇帝之意,该当如何?”
皇帝叹口气道:“她大哥身为长子,去年年底才封的郡王。嘉柳行事既然当不起这个身份,便褫夺封号,降为亭公主,罚俸一年,自明日起,去普寿庵清修,闭门自省,除了朕指的教养嬷嬷外,不得接触他人。什么时候学好规矩了,懂事了,再出来。”
普寿庵是皇家的庵堂,里头净是前朝的太妃或者犯了事的宫眷,冷清沉闷,太后如何舍得嘉柳去那样的地方。嘉柳更是差点炸毛,抱了皇帝的腿道:“父皇!父皇!嘉柳错了,嘉柳不要去活死人庵!!”
皇帝一听不由得苦笑,转头对太后说到:“母后,你听听她嘴里整日家都说些什么,平日里又都听了些什么!”
太后沉下脸道:“嘉柳多大点的孩子,你就给她扣上这么多罪名,皇帝的女儿不过性情直率些又怎么了?她这么大丁点儿懂什么草菅人命?此事我尽知,不过是一个奴婢,芷凝已经好生发送了。人皆知这孩子常在我跟前孝顺,算是长在慈宁宫的,皇帝这究竟是教训女儿,还是给哀家脸子瞧?是怪嘉柳规矩不好,还是怪哀家没有教好?”
皇帝正要分辩,太后拦了他的话头道:“要送去也行,哀家陪她一起去!”
皇帝喟叹一声:“依母后之意该当如何?”
“嘉柳确实闯了祸,罚俸便罢了。要闭门思过也是应该的,便在慈宁宫中,哀家亲自看着她!”
“母后!如此一来,与不罚又有什么两样!”
华太后避开皇帝的目光,梗着脖子道:“怎么没罚!重庆之事嘉柳是无心的,至于那个红什么不过一个奴婢死了而已,难道还要堂堂公主给她陪绑不成!皇帝把自己也看得太轻了!”
皇帝觉得头疼欲裂,与华太后几乎无法对话,闭目良久,终于又退让了一步:“可保留封号,降为亭公主,慈宁宫中思过,无旨不得私出。”
华太后不甘心,有封号的亭公主只比一捋到底好那么一丁点,正要再争取。皇帝揉了揉额头,冷声道:“母后可想清楚了,这小畜生不敬嫡母,撺掇妃妾觊觎中宫,妄议国嗣。母后可是还觉得无所谓,没什么大不了?她这些话、这些念头是打哪儿来的?到底是谁她面前这么口无遮拦惯了?这是朕的女儿萧嘉柳,还是华家的外甥女?”
华太后一阵恍惚,听得皇帝的声音仿佛自极远的地方传过来:“母亲说的对,嘉柳不过十岁孩儿,究竟有多大过错呢。朕不罚便是,倒是母后要教教儿子,这罪魁到底是谁呢。”
华太后惊觉不对,忙止住话题:“既如此,便降为亭公主,哀家先把她带走了。”
到了第二日,宫中风平浪静,华太后心下渐渐安,皇帝到底是顾念情分的。如此到了正月二十开印,重庆已经几乎痊愈了,太后格外重赏了王、胡两位太医。
不期到了正月二十一,宫内便连下几道旨意:
瑞和公主贬黜为瑞和亭主,罚俸一年,于慈宁宫闭门思过;
华贵妃贬为昭仪,罚俸一年,于储秀宫闭门思过;
华国公夫人王氏被中宫降旨申斥,贬为郡夫人,勒令抄写女四书;
五皇子迁入乾清宫,由皇帝亲自抚养。
旨意一发,华太后气的一病不起。
一时朝中皆以为华家失势,弹劾华家并华国公的折子如雪片般飞向中枢。嘉楠在坤宁宫听了奏报,惊出一身冷汗,急召了谢家人入宫。待人一到宫中,嘉楠便沉了脸道:“前朝弹劾华国公府,谢家可有参与其中?!”
作者有话要说: 嗯,皇帝的逆鳞嘛,谁摸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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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特别累,眼睛都睁不开,对不起没有小剧场了。
☆、玉马
嘉楠得知谢家暂未参与其中,心下暂安。
又过了一天,有绣衣使名高朝者,于朝会时弹劾华兴卓于禁军内结党营私,收受贿赂。皇帝问道:“可有证据?”
那高朝说到:“绣衣直指可风闻奏事!”
皇帝把奏折劈头摔下道:“尔可知禁军统领所司何职!”
那高朝蒙了。皇帝不等他回答,怒道:“统帅天子之卫兵,守京师,备征戍!乃拱卫朕躬之第一要人,国之肱骨,尔何轻狂,胆敢无凭诬告!”
皇帝立时就要问那绣衣使诬告之罪。一时不独在场的绣衣使,各部文官都纷纷请命,言说谏官原可风闻访之,贸然罪之难以服众云云。
武将们长期受了文官的弹压,此刻空前团结。忠远将军朱彪自幼长在巴郡,是个爆脾气,指着高朝鼻子破口大骂:“狗子的言官惯常造谣,你大爷沙场进出十几个来回没遭敲砂罐儿,你个鸹貔小白脸想拿唾沫星子把老子淹死!”
华兴卓先时一直没发话,此刻觑了机会跪于堂前道:“华国公府几辈子的英名受不了这样的诽谤!请陛下严惩造谣之人!”
皇帝听得头疼,正在扶额,偏头见尚书令谢元谋坐在椅子上两目微垂,竟似在打盹,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皇帝不由得气的牙痒痒,点名到:“谢卿有何高见?”
谢尚书原本有所判断,得了宫内传话嘉楠要谢家“稍安勿躁”之后,更是严令门下不得掺和其中。谢家与坤宁宫内早通过声气,华太后在一日,华家就不会倒。至于国嗣一事,华家几无指望,圣心早有决断,谢家若欲成为新君外家,只要守成不当出头椽子即可。毕竟皇四子初生,待得登基还早得很,过早有个权倾朝野的外家,外头看着风光,后面日子就难过了。
故此谢尚书一直不发一言,此刻被点了名,不得不温吞吞站起来道:“风闻奏事是言官本职,何罪之有呢?”
高朝等立刻喜盈于腮,正要附和,谢尚书又慢吞吞往下说到:“不过敢问高绣使,所闻之风自何时何处来?原话如何?”
那高朝出身寒微,一直不得志,从未省察自身,只自命狷介,也不知道哪里的酒肆听了一耳朵华国公府新年里收受节礼的盛况就装入了心中。看现在人人都踩华家一脚,于是也准备搭个便车。此刻只好吞吞吐吐道:“臣听说就在正月里,华国公府宾客盈门,珠玉珍宝流水价送入国公府中,一人高的火珊瑚,四尺长的白玉马竟也只是节礼。”
一时便有人哗然,先是听说是送节礼,都觉得那高朝大惊小怪,此刻一听之下哪有节礼就如此豪奢的,连皇帝也不禁变了脸色。
谢尚书问华兴卓道:“如此奇珍,可是府上所有?”
华兴卓眼珠一转道:“原来是此事,倒也不全然是谣言。火珊瑚原是有的,不过并不是别人送与臣的,是微臣特特命人搜来准备制一颗多宝奇珍树,备着太后娘娘千秋节的时候做寿礼用的,吩咐人细细找了好些日子,恰赶在过年这当口得了,便送过来了。白玉马也是有的,不过想来是没听真,是汉白玉制的。”
众人一听大失所望,高朝不甘心,便阴阳怪气问到:“国公原来收的是石马?那高某怎么听说将军爱不释手,沐浴都要骑一遭?”
华兴卓叹道:“怎么能不爱呢,那石马是照着追风的样子打的呀!”
谢尚书一听,就知道这事不仅让华家糊弄过去了,只怕还要更进一步。只见皇帝果然脸色缓和,露出追忆之色:“原来如此,合该打个白玉的。”
谢尚书正色道:“既如此,华国公清白可鉴,高绣使误听风言,传闻不尽不实也是有的,不可作为弹劾之据。”竟是两不相帮,华兴卓固然脱罪,但高朝也无问罪之忧。
皇帝白了他一眼,也算是勉强接受这个说辞,冷冷扫了殿下众人,问道:“众卿可还有异议?”一时众人都讪讪地,也就不再多言了。
回了后宫,皇帝去坤宁宫看萧嵩,没出月的娃娃,喂养的好,生的白白胖胖,只是爱哭,哭起来嗓门儿格外大。皇帝不由得笑道:“这孩子是个不吃亏的,一有不如意就嚷嚷。”嘉楠从旁陪着,听到此言就笑说道:“咱们家的孩子凭什么是要吃亏的!天底下谁家孩儿吃亏也轮不着父皇的儿女吃亏!儿臣看弟弟这样就很好!”
皇帝听了不由得看了嘉楠一眼:“你这是话里有话啊。”
嘉楠不以为意地笑笑:“什么都瞒不过父皇,嘉柳性子不好,原该磨一磨。可到底是咱们家的女孩儿,就纵着些到底也没什么大不了。待过了这阵子,父皇还是饶了她吧。宫中谁不是生了一双势利眼睛,只这么罚下去,人家不说是父皇在教女儿,那起子拜高踩低的小人倒是愈发的要踩上几分。不说一家子姐妹,瑞和公主被人下了脸,儿臣这个公主脸上难道就好看了。”
一番话说中皇帝心事,不由得把朝会的事情一五一十给女儿说起来,又叹到“岂止后宫如此,前朝也净是这种跟风使舵的小人,好在你外公倒不掺和。”
嘉楠讶道:“都说英雄爱宝剑、爱良驹,不知那追风是什么宝马?华国公如此看重?”
皇帝目光不由得柔和下来:“那华国公,论亲戚也是当得起你们一声表叔的,与朕是嫡亲的姑舅表亲。”
嘉楠笑道“这个儿臣早知啊,嘉柳的舅母以前儿臣还叫过表婶的。”
皇帝皱皱眉头,继续说到:“朕以前做皇子的时候,华兴卓便是朕的伴读,一向同进同出。有一年老华国公打了胜仗回来,便带回来几匹汗血宝马,一匹叫流星给了朕,这追风给了兴卓。”
嘉楠似是听入了迷,问到:“那后来呢?”
“后来有次秋狩,朕和兴卓遇了险,流星摔死了,追风伤了骨头,朕和兴卓受了重伤,全靠追风带着伤一路把我二人背回营地。我二人得救了,追风却伤累并发,到了营地就气绝了。”
嘉楠点头道:“原来如此,难怪华表叔如此喜爱。要我说,这样的良驹,当得起用白玉雕就。不如父皇命尚造司精心制了,赐华国公府一件,别人也知道父皇的意思了。”
皇上心中一动,如此一来,慈宁宫倒说得过去了,不由得觉得欣慰,看向嘉楠道:“你到是心大。”
嘉楠兴兴头头地说:“父皇的女儿,自然要大气些。甚么人这么本事,竟然能摸准华表叔的喜好,送礼就得这样,既不靡费僭越,又要收礼的人喜欢。华表叔那里可有图样子?不如这就吩咐下去,不知那追风长得什么样,要雕出神采才好。哎呀,若问了图样子,就没有惊喜了,父皇可还记得追风的模样,画一个下来可好?”
皇上叫嘉楠问住了,这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他虽学过几笔丹青,到底不是十分擅长,再说那马活着的时候情分也就那样,不过是为了救主死了的缘由长久记着。不过那华兴卓更是不通绘画,除此之外,接触了追风的就是喂马的小厮,也没有绘出马形的本事来,这隔了二十多年,谁能给他送礼送个追风样子的汉白玉雕出来。
皇帝正寻思着,冷不丁嘉楠又问了一句:“这华表叔为什么沐浴的时候都要骑一遭?”
皇帝若有所思,敷衍了几句,抬脚回了乾清宫,便吩咐廷鹤道:“嘱人去华国公府打探,那汉白玉马是怎么回事?”廷鹤应了,自领命而去。
这边华国公府,华兴卓刚下了朝,回到家中,先到书房召了心腹幕僚董关白与岑秀吉。二人还未落座,华兴卓便说道:“速去寻了巧匠,立时给本宫雕一尊四尺长的汉白玉马来!”
那董关白道:“这个容易,不拘哪里寻个石匠便可得了。不知道这马要雕个什么样子?”
华兴卓张口就来:“便是比着我当年那追风......”
忽的他一愣,追风是个什么样子,他怎么能把石匠说明白,当年见过追风的.........
那岑秀吉颇有几分急智,先问到:“公爷要的这样急,可以有什么烦难?”
华兴卓叹口气,一一说了。岑秀吉下巴上有撮胡子,精心修了个小三角,一向最是爱惜,此刻他摸了半晌小胡子,张口道:“属下之见,陛下也未必记得十分清楚,只那追风有什么特别之处,公爷回想起的起来的,与那石匠说了,其他地方只求形似,只怕也混得过。反正是公爷觉得像,便说得通了。”
华兴卓一时也没有别的主意,少不得应了,叫那岑秀吉去办,又在三道,务必机密。那岑秀吉一叠声的答应了,转头拿了华兴卓的便条去外账房支应了一千两银子,愉快地摸着小胡子找石匠去了。
虽然事情安排了下去,华兴卓心中依然烦闷,有小厮来传话,言说国公夫人来请用膳。他想到这事便是因王氏被中宫申斥而起,心中不由得添了几分埋怨。随口道,叫夫人自便,自己便抬脚往薛姨娘的梨香院去了。
不提国公夫人王氏如何咬牙切齿,那华国公到了梨香院。这薛姨娘小字白玉,端的是生的花容月貌,肤如凝脂。是正月里有人自扬州采买来的绝色瘦马,随白玉马一同送到华国公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