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除夕

  孙家这一通闹,让谢玉渊这一天的心情都好极了。
  谢幕快降临时,她提着食盒走进师傅家。
  师傅家的年夜饭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要把菜温在锅里。
  谢玉渊走到灶间,愣住了。
  灶台上摆着一只托盘,托盘里的饭菜是满的,已经冷成冰渣子,显然一口未动。
  奇怪,每次端进去的饭菜,小师傅总是吃得一口不剩,今天是没胃口,还是身子不舒服?
  谢玉渊想着小师傅的怪脾气,不敢多问,烧了锅热水,把菜都温上,又温一壶酒。
  刚净手打算去东厢房行针时,张虚怀从东厢房走出来。
  “丫头,回去吧,我已经替他行过针了。”
  谢玉渊想了想,走到门口,垂下头。
  “小师傅,那我就不进来,锅里温着米酒,和师傅一道喝几盅吧。今儿除夕,咱们得高高兴兴的过。明年春暖花开,我一定让你看到师傅长啥样。”
  庭院里,除了北风呼呼刮过外,无人应她的话。
  谢玉渊也不恼,盈盈一笑,转身冲师傅弯腰鞠了个躬,一溜烟的跑开了。
  张虚怀推门而入,冲着床上的人幽幽叹了一声,“怎么不答应一声呢,你就没那丫头想得开,你看看人家……”
  李锦夜脸色一沉,浑身上下透出凌厉,目光如刀锋般的冰冷。
  张虚怀轻叹了一声,不知死活的又添了一句,“暮之啊,人得往前看,才能活下去。”
  ……
  谢玉渊回到家,家里人都在等着她。
  满满一桌菜,闻着都香呢。
  高重端起酒杯,想说几句,偏他又是个木讷的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个除夕,是他活这么大,过得最踏实、最满足的一个除夕,
  “爹,咱们啥也不说,就放开吃,放开了喝,放开了乐。”
  “对,对。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高重好不容易从肚子憋出来一句祝福的话。
  “会越来越好。”高氏在一旁跟风一句。
  高重柔柔地看她一眼,想把她杯中的酒倒些出来,怕她喝多了。
  高氏吓得赶紧把酒杯藏起来,嘴一嘟,嗔怨道:“我要喝,不许抢。”
  “好,好,你喝,你喝。”高重拿她没办法。
  高氏喜滋滋端起酒杯,自己喝了半盅,又把半盅喂到男人嘴边,“你喝。”
  高重笑得见牙不见眼,就着女人白嫩的手,将热酒一口喝完。
  高氏眼波流转,把酒盅往前一送,樱唇儿一动,娇嗔的吐出两个字:“还要。”
  这一眼,何止把高重的魂儿都看酥了,连李青儿的魂儿都酥麻了半天。
  天啊!
  高婶到底是哪里长出来的仙女儿,长得标致不说,一举手,一抬眉都像戏文里唱的娇小姐,简直……简直……
  “青儿,吃啊,愣着干什么?”
  “噢!”
  李青儿忙收回视线,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菜。
  谢玉渊此刻已经自斟自饮了两杯米酒。
  这酒是从镇上买来的,家里的荒田才开垦好,麦子才刚刚播下去,得等着明年才能让爹在家酿些米酒。
  过了这个除夕,她就得动心思找落脚的地方,是往西边去呢,还是再往南走走,找个水乡小镇定居下来?
  “阿渊姐,少喝点,米酒后劲大着呢,会醉的。”李青儿小声劝。
  谢玉渊嘴角牵上一抹笑意,“青儿,有酒喝,有饭吃,爹娘都在,再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日子了,醉一场又何妨?”
  做鬼的六年里,年年除夕夜,她听着前院传来的欢笑声,鞭炮声,心里总忍不住抱怨,这样的好日子,她一天都没有过过。
  而现在……
  谢玉渊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以后年年的除夕,她都要这么痛快的过。
  ……
  扬州城过除夕,有守岁一说。
  乡野村民没钱买烟花炮竹,团圆饭吃完,一家人吃了点瓜子花生,早早的烫了脚上床。
  李青儿忙了一天,又喝了点米酒,酒劲上来一沾枕头便睡着了。
  谢玉渊翻了两个身,刚要入睡,突然感觉房间里有异样。
  她睁开眼睛,只见一条黑影直直的站在床前,她吓得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嘴一张,正要大叫。
  黑衣人出手如电,点了她的哑穴,“公子发病,郎中请小姐过去,得罪了。”
  说完,黑衣人把她从被窝里揪出来,把盖在床后头的棉袄往她身上一裹,脚步轻点几下,人就飞出院子。
  谢玉渊被灌了一嘴的凉风,抖了个机灵,三魂五魄才归了原位,心说:小师傅还真不是一般人,竟然有护卫,还会轻功。
  黑衣人像个飘飘荡荡的幽灵,落脚却极为精准,短短片刻,人就已经落在东厢房里。
  张虚怀听到动静,抬眼正要说话,却见那丫头穿着中衣,像是被拔了毛的小鸡一样,冻得瑟瑟发抖。
  “胡闹,也没急到那个份上,总得让人家穿了衣服啊。徒弟啊,你快来瞧瞧,你家小师傅他脸色发青,发黑,不对啊。”
  张虚怀一侧身,谢玉渊就着微末的光看到小师傅的脸色,心里打了个突,这是怒急毒攻心。
  “他……他受了什么刺激?”
  张虚怀剜了李锦夜一眼,遮掩的笑笑。
  “和我抢鸡腿,我没给他吃,可能是因为这个受了点刺激。我刚刚用了针,压制不下去,你看看有什么法子。”
  谢玉渊心里的疑惑一闪而过,迅速把棉袄穿好,走到床前。
  走得近了,才发现小师傅整个人以一个扭曲的姿势蜷缩着,拳头握的很紧,手背上青筋根根暴出,额头一层细细的汗,常年不见阳光的皮肤此刻苍白的像只鬼。
  “小师傅,小师傅……”
  喊了两遍无人答应,谢玉渊也没了主意。
  张虚怀这一下急了,“你就研究了这一套针法吗?还有没有别的了?”
  “有是有,但也不能乱使啊。”
  “使吧,使吧,死马当活马医。”
  谢玉渊面不改色的沉吟道:“唔,让我想想……”
  张虚怀当场差点疯了。
  什么时候了,还想?
  你这丫头到底是不是玄晏投胎啊!
  谢玉渊此刻脑子里飞快的闪过吊死鬼教过她的那些针法,她下意识的走到床后,一掀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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