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镜_分卷阅读_331
念动间,那件小玩意儿便落入手中,猛看去是个虫子模样,呈棕黑色,六足四翅,还有一对短短触角。仔细观察一下便知,这只是个壳子,半透明,背上有两道呈十字交叉状的裂隙,只不过已接近完全合拢,不细看也看不出来。
投进去是张人皮,炼成的倒真成了蝉蜕模样?
余慈也有点儿奇怪,这么一点点的玩意儿,他该怎么用来着?
疑惑间他又运化神意,想透入蝉蜕看看,哪知其棕黑外壳材质极其特殊,竟是透之不入,还要从背上十字裂隙中,才能进入,一旦进去,便能接触到里面细密的结构,还有与之适配的片断信息,如乱麻一般,看得人脑子发胀。
不过余慈现在也学会了一招,当下识神退避,紫府内元神真性之光亮起,转眼透入蝉蜕之中,倏乎之间,就将那些混乱的信息梳理完毕,组合成一篇绝好文章。
“当真绝妙。”余慈一目十行,将那整合完毕的信息看过,一时间也不知是该赞叹乌蒙蝉蜕,还是感慨元神之能。
正如影鬼所说,乌蒙蝉蜕果然可以给人变化三种形态:一来可以给人之肉身外化一层皮壳,有限变化形体;二来也能给阴神、元灵之类外化血肉,甚至可以修炼——若是真修了什么上好法门,还能给乌蒙蝉蜕带来好处,但维持这种状态,也是要消耗一些元气的,非修为纯厚者莫办。
至于第三种,就更有趣了。乌蒙天蝉在蜕壳而出之时,将一点儿“羽化真意”遗留在壳中,若使用者乐意,便能够通过契合这点“羽化真意”,暂时化为乌蒙天蝉的幼虫形态。
在幼虫形态下,藏形惑敌这都不用多说,真正有意思的是,一旦化为幼虫形态,短时间内就不要想着再变回去,且七日之内,必然有无可抵御的睡意袭来,乌蒙天蝉的本能将接管一切,觅灵地而栖,直至幼体成熟,才能再次脱蜕化出。
这期间,修士将重归浑蒙之境,炼异气、袪邪毒、洗炼气机,对修行是有大用的,就是这段昏睡时间不好确定,最少一年,最多则是十八年。一旦脱蜕成功,以后再化为乌蒙天蝉,就能够避免这一状况,运用自如。
“好宝贝,好宝贝。”
余慈连声赞叹,这件东西的用途实在太妙了,不说最后那个,单只是前面两个用途,余慈马上就能用到,只需警醒些,全天下都大可去得。
他心痒难挠,便准备运化神意,先用一用那“化皮”的手段,哪知尚未动作,他却愣了下,瞬间将乌蒙蝉蜕收起,转过身来。
一个人影静静地站在他身后十丈许,默不作声。
中间隔着几株巨木,又有怨灵坟场长年缭绕的薄雾,可余慈还是很快辨认出了她的身份,这位刚刚还站在飞速扩张的玄符锢灵神通禁域“大幕”中,情态古怪,如今这是……也出来了?
余慈脑中百般念头转过,其间他一直做遁走的准备,如今这势头,怎么看都不对劲儿,由不得余慈不做最坏的打算。
沉默似乎要一直延续下去,不过此时余慈觉得诸般准备妥当,终于先一步开口,点破了那一层纸:“妙相法师,可无恙么?”
由于嘴里还含着还真紫烟暖玉,他说话有些含糊,可是那个人影却是越发的清晰,对方没有动,但周围薄雾似乎在迅速散去,还有某种奇妙的感应,让余慈觉得,对面形相越发地鲜明,占据了他注意力的九成,甚至还有占据更多的倾向。
“不妙,走人!”
余慈当机立断,又重施故伎,化出太乙星枢分身,一化为四,向四面散开。单只是这样,想脱开一位步虚强者的追踪,仍有点儿困难,不过到一定距离后,太乙星枢分身将再度分化,十来个与他本人气机完全一致的分身飞遁,在失效前,抢出五十里外不成问题,那时……
便在此刻,他鼻间沁入一层流香。
余慈呆了呆,本就有嗅觉灵敏的天赋,对气味的辨别颇有造诣,感触也就愈发深刻,只觉得这香气原本是清淡淡的,然而一为人心所知,刹那间就转为无比浓烈。偏偏又不刺鼻,其浓烈是相对于人之嗅觉极限而言,已经充盈鼻窍,马上就要“过分”的时候,其香气便是一转,倏乎间已然升华,携人之感知,进入更上的层次。
如此三五转折升华,非但没有突破人之极限,反而带携着人之嗅觉,接连突破所应有的层面,飞腾高举,更有“通感”之效,那眼耳舌身意等其余五感,均接续不上,被远远甩开,只余香气缭绕,可见可听可尝可触可感,整个人都似被化入香气之中,没了实质。连思维亦是如此。
不过思维的恍惚也只是持续了片刻,便有一道令人毛骨悚然的感应自尾椎拔起,将余慈惊醒。
很早以前,南松子的下场就证明了,还真紫烟暖玉虽能扼制魔头,但对烟气毒性并没有很好的办法,这时是天龙真意在心内虚空发动,才将余慈从混化状态下扯出来。
“她怎么用起了灵犀散人的手段?”
余慈腹诽一记,又想展开太乙星枢分身遁走时,却是一怔,随后熄了这念头。香气浸染,就是最好的标识,想要用分身之流,是绝不可行了。
那就是……战?
他记得妙相是步虚初阶,如今他修为精进,又有心象分身这个大杀器,正面对上,未必就怕了。
一念既动,紫府金符明照,头顶光华透出,与九霄之上本命星辰遥相呼应,玄武星力倾注而下,动如水,沉如渊,余慈身外,便有气机化烟,自有神通。
也在此时,重重树影之后,妙相缓缓举步上前,每进一步,其形象便鲜明一分,周围香气亦是层层转化,自然形成一个香气构筑的界域,其间气机运化之妙,让人目眩神迷,余慈只能依据玄武之势,先守稳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与之同时,余慈也一直盯紧了妙相的身形,此时离得越来越近,他也看得越来越真,偏偏心中好生迷惑。
妙相似乎是在五岳真形图中换了装,身外披了一件虚实难见的半臂长衣,臂缠披帛,飘带飞动,便如佛画上飞天之相,便是光洁的头颅上,亦有烟气如纱,朦胧覆上,若是一时看花了眼,还以为是长发盘结,高华端庄。
她手上捧着一件铜钵,不知是什么了不起的法器,上面灵光灼灼,分明是在发动之中,偏偏那气机波动,全被遮蔽。余慈仔细看她的眼睛,可那对明眸也是掩在烟气之后,偶尔有光泽闪动,却是含意缥缈,不可测度。
余慈沉喝一声:“止步!”
第184章 雷车神人 捆仙锁脉
妙相并未停步,依旧上前。
余慈毫不迟疑,周身真煞流转,带动玄武星力,烟气盘转,龟蛇交缠,自成玄武法相,气机动静转化,大气嘶声发啸,便如毒蛇吐信:九曜龙渊剑符!
他现在已经动用不了剑意,便是用剑符,也是符意居多,这一击便肖玄武之相,势若流水,锋芒内敛。
一击出手,余慈并不停留,身形贴地滑行,继续拉开距离,同时脑子也在回忆,相处那几日,妙相展现出的手段、还有这香气的运化之法,以期用出相克的符箓。
标准的符修战法。
剑符眼看已攻上身去,妙相竟然是躲也不躲,任由剑光刺在身上。
虚空似乎有波纹闪现,紧接着就是一排曲折古奥的符形,一一罗列,主体像是一圈圈方形线条,叠加拼合,共有五片,黑沉沉如方砚一般,然而神意相触,便觉得巍然如山岳,压得人透不过气来,至于外围篆文连绵,则又是另一种灵光变化。
这图形一出现在虚空中,方圆十里的天地元气立时改了流向,再不如之前那般容易驱动。此时便没什么可怀疑的了:“五岳真形图!”
妙相竟然控制了五岳真形图,那还打个屁!余慈骂了一声,当下什么念头也都抹掉,转身就逃。
步虚修士和还丹修士的速度是有本质差别的,余慈也不认为自己脚程比纱相快,他只是想且战且走,妙相如今的模样明显古怪,不像是能够大大方现于人前的样子,在怨灵坟场广阔的空间下,他还有可为。
不过,他突然发现,他竟然感觉不到妙相的气机,唯有香气缭绕。
怔了怔,余慈就明白过来,对方的气机已与香气同化,不能解析这种独特的方式,就要落在绝对的下风,可一时半会儿,他哪可能办到?
当即他就下定决心,这次若能安然脱身,回去一定好好研究一下那部无名香经,至少要弄明白,怎么对付这种情况。
妙相没有展开特别激烈的攻势,至少她容许余慈跑出十里,第一波真正意义上的攻势才到来。仍没有任何气机可测,只有馥烈的香气袭至,就算余慈封了鼻窍也没用,他早被香气通感的神通影响,而这个也是他唯一能感知的信息了。
“步虚法域,你被限制了!”影鬼也担心干扰,简短提醒了一句,就不再做声。
余慈嗯了一声,并无其他反应。其实他是知道的,所谓步虚法域,乃是步虚修士模拟劫修“化我心为天心”的神通,创出的手段,就是干扰外界天地正常运转,形成有利于本人的战斗环境。
因其刻意,远不如长生真人,乃至更上层的宗师人物使来的纯粹天然,但若是有一等一的心法归拢运化,短时间内,效果绝对惊人。这种手段,一般都是有着极上等传承的大宗门修士方才具备,余慈此时见了也只有叹气而已。
虽探不明妙相的具体方位,余慈还是判断出,对方离他越来越近,当下一声叫:“你跟着我,想做什么?”
回答他的,是一条如蛇般缠绕上来的披帛飘带,等余慈发现的时候,已经快要缠上他的脖子。
余慈吐气开声,身外烟气所化的玄武法相灵动变化,龟蛇尾部甩击,自然带动星力煞气,刚柔兼备,将飘带挡开。随后那法相便是一张口,喷出一道星砂光辉,瑰丽自有杀机暗藏,正是无生劫星宿破魂神光。
飘带本欲再攻,遇此光芒,便本能缩回,余慈百忙中回眸,终于是扫见了妙相面容,也与她冷漠阴沉的目光接触。
果然,已经是天魔眷属!
余慈忆起那么气派甚大,行事又别有风范的故人,抱着最后一点儿希望,低喝道:“妙相法师,你还在么?”
那边仍无回应。
暗叹一声,余慈正要再施个变化,周身气机却是莫名震动,他一愣抬头,却见远方某处,有一道金光破开头顶地层,恍若阳光终于发现了这个深埋在九地之下的世界,那金光看似纤细,却瞬间将小片森林照亮,而其光辉所指,分明就是黄泉秘府的方向。
什么东西?疑惑间,周围天地元气运转陡然又是一个大变样,以那光辉为中心,生出种种变化,此时余慈所处方位距离那边已有二三十里路,却依然不能幸免,但这对余慈来说,却是大大的好事。
妙相所化的香气法域,分明是碰上到更为高端的存在,终于出现了紊乱,露了破绽。
刹那间,余慈六识破开了香气的阻碍,接触到外界的真实世界,而此时又是一道金光射下,这次近了许多,距离二人交战处只有两里。
这就是一个信号,无数金色光束,便如破云而出的阳光,穿透这数十里地层,充斥视野。
光束是如此密集,余慈也没逃掉,被至少三道光束穿过,然而他没有任何不适,相反,吃光束一穿,他身上气机却是更具活性,深吸一口气,空气也似乎被净化一遍,化为了纯粹的灵气,滋润肺腑,每个毛细孔都在呼吸,状态好得不能再好。
可是与之同时,他身旁不远处却传来一声闷哼,那是妙相,她同样被光束穿过,可情况却和余慈迥然不同,身外猛地燃起一蓬火光,连香气都淡去许多。
那边气机紊乱得不成样子,余慈也就顺势抓牢了妙相气机,此时也顾不得旧日交情,上洞真霄辰光感应神雷符落入手心,正要应机发动,那边却有一声叫:“救命!”
虽是一声,可落在余慈感应中,却是两个声音,两个意念。他一怔之际,忽见那沉凝端方的五岳真形图向上腾起,竟与妙相分离,不但如此,还放出一道靛青光芒,反照下去,竟是和妙相起了内讧。
妙相双手上抬,举起那一直搁在手心的铜钵,挡住那靛青光芒。同时身外烟气波动,反扑而上,与铜钵相合,莫名有种奇香透出,朝五岳真形图上吹动,便令那边光芒崩散,向下便坠,一应手段全使不出来,显然那法宝元灵早早就着了道儿,欲抗乏力。
“救命救命!”
这次只有一个声音嚷嚷不停,可那边局势,余慈又哪能插下手去?正头痛之时,后方一声雷响。
惊回首,十里开外,凭空现出一尊法相,高有两丈余,戴盔贯甲,其上无不是符箓文字,灵光灼灼,不类凡俗,正乘车飞驰而来,车前异兽肖虎形,爪牙伸张,有欲腾飞之状,奔行间如天雷碾过。只是什么参天巨木,都是一穿而过,并未有实体的样子。
余慈看得呆了,只觉得此法相一现,怨灵坟场中的元气运化又上了一个层次,尤其周身气机更与那法相呼应,一身修为倒似暴涨了三成,手中上洞真霄辰光感应神雷符还没激发,就被刺激得跃跃欲动,险些控制不住。
这分明就是前面万千金光的后续变化,余慈注意到,雷车奔驰的路上,有些天魔游荡,应该是之前跑出来的一些,可雷车轰然驶过,魔影如遭雷殛,立时崩散,连渣子都没剩下来。
雷车上神人法相双眸如电,扫视森林,气机磅礴,而妙相显然也感觉到了,那铜钵本能一缩,似乎要避过雷车神人锋芒,可这却是此消彼长的势头,五岳真形图眼看已要摔落,却趁机展开一种变化,灰黑火焰蒸腾,强托本体。
这个余慈看明白了,是九地元磁神光!
此时五岳真形图完全止住跌势,符箓灵光流动,催化磁火,一时将铜钵吸住,妙相双手和铜钵倒似是粘成一体,铜钵不能动,她那边也不能动,场面陷入僵持。
“快呀快呀!”
五岳真形图的元灵看来真的是刚催熟不久,除了瞎嚷嚷,说的话没有任何建设性。余慈知道是关键时刻,干脆请动元神,转眼就有了决断:制她气脉!
他伸手在腰间一抹,再松手时,已是一道深紫光芒,朝妙相那边去,妙相也注意到了这边,香风层起,要将此物攻势化于无形,哪知半空中,余慈一口灵气喷出,打在上面,深紫光芒登时气机化现,已受了玄武星力的加持,曲游如蛇,三拐两折,竟是撕裂香风,临近头顶,陡地一声尖鸣。
妙相身形一震,欲待躲避,那深紫光芒疾落,两端“铮铮”化为两个月牙似的弯钩,仿佛毒蛇张口露出毒牙,狠狠地咬在她手腕上,弯钩刺肤而入,完全沉下,不露半点儿,随即缠绕拧实。
在弯钩刺肤而入的刹那,这件由余慈祭炼数年的法器,便将妙相体内气脉流动情况,映照回来。
前段时日,余慈在天篆社受“三爷”许泊和辛天君的提醒,换了祭炼手段,全力激发捆仙索凶厉诡变的本质,如今使来,果然如鱼得水,一旦见了血,其凶威更炽,先勾了妙相双手腕脉,随后竟是闷声炸开,化为宫绦尾端的千丝万线,循着经络、血管、关节等等缠绕而上。
第185章 玉京三光 心火炼物
妙相不想这捆仙索如此诡异,兼又有外面五岳真形图牵制,一个不慎,竟被这仅有四重天祭炼水准的法器,封住了两条手臂的气脉流动。
对此她怎会甘心?脑宫中便有一道光芒照下,乃是催动了阳神之力,要清除体内禁制。
捆仙索却是针锋相对,放出伤神惊魂的震音,正面迎击,以它四重天祭炼的水准,当然不可能抵挡得住,震音登时破碎,感觉中连祭炼层次都掉了不少。
然而震音一被轰散,却导致散入体内的千丝万线一发地扭曲震动,像是生出千万个倒钩,扭结筋络,这一招比之千刀万剐也逊色不到哪里去了,妙相虽是被天魔染化,此刻也忍不住一声惨哼。五岳真形图又趁机运转磁火,施以重压,她终于抵挡不住,身形一软,半跪在地。
沾了妙相血肉元肉,捆仙索所化“丝线”顺势遍及全身,即使祭炼层次掉下,仍能锁脉闭穴,凌厉霸道,这下是真正锁住了。妙相当然可以挣扎,但她稍有动作,体内筋络血脉就纷纷扭结,用力过了,更可能直接截断,此时她手臂上就现出片片淤青,那便是内部渐重的伤势所致。
捆仙索原来是这么个用法——余慈眼皮连跳,他大约可以想象,当年鬼兽为何如此对其恨之入骨了。
可不等他喘口气,五岳真形图的磁火便舒展开来,将妙相卷起,投向林中深处。余慈立时就怒了,过河拆桥也不能这样啊,他的捆仙索还留缠在妙相腕子上呢!
他拔腿便追,不过跑出里许,他便明白,五岳元灵只是很忌惮那化出雷车神人的大人物,倒是没有把他甩开的意思。
此时那雷车神人在五里外和他们“擦肩而过”,并未关注这边,而是一直飞驰到黄泉秘府附近,那边又是“轰”地一声响,投射下来的万千金光再度运化,向四面推挤,在外围形成了一圈连接怨灵坟场“天地”的栅栏。
栅栏一成,那边地气的运转直接就阻滞了,黄泉秘府依靠地脉流动移位,如此一来,便给封住,一时间动弹不得。